于是替她们租院子安置,又买锅碗瓢盆被子衣服,还要费心替她们接绣活,出钱又出力,一个月里,清霜几乎二十天往拂烟那里跑。
    听说拂烟人长得漂亮,性子又温柔,还懂琴棋书画,正与清霜说得上话......这没情谊的都能生出情谊来了,更何况“青梅竹马”呢?
    若清霜真看中拂烟了,她又有什么资格阻止?
    晴雯越想越气,回屋去一阵翻箱倒柜,好不容易翻出笔墨纸砚,粗粗铺在圆桌上写两个字。写完看几眼,又觉歪歪扭扭,丑得十分不顺眼。于是将纸揉成团,扔在地上,跳上去砰砰踩了好几脚。
    踩完了,晴雯还是气呼呼的,便把纸团子拿起来要撕,却忽然听门口敲了两声,便有紫鹃来问:“晴雯,你在不在?”
    “哎,来了!”晴雯慌慌张张,下意识地把纸团和笔墨全都扫进小篮子里遮起来。
    开了门,紫鹃笑眯眯进来,道:“我今儿去库房找金丝线,找了一圈才记起来,前儿袭人姐姐要,姑娘全给她去了。这雀羽的花样子,少了金丝线可不行,还好我想起来你这剩了一些,可给我用用?”
    说着,也不等晴雯招呼,紫鹃自个儿熟门熟路地伸手拿小篮子,正要翻开遮掩的白棉布,就听晴雯哎哟了一声,急身上来抢过篮子,道:“我、我这儿的金丝线已经用掉了......”
    紫鹃惊愕,拿眼往小篮子瞄去,只见一小把金丝线凌乱半挂在篮子边缘,不见往日的金贵,反倒沾了什么黑色的东西,脏兮兮的。
    晴雯自然也瞅见了,尴尬咬了下唇,要把金丝线塞回篮子里,谁料她极紧张,一个错手,又把那纸团子从篮子里带了出来。
    纸团脆溜溜滚到紫鹃脚下,晴雯忙去捡,却叫紫鹃一脚踩在了那纸团子上!
    “嘿,我可是抓到你做坏事了?”紫鹃弯着唇角,点了点晴雯的额头,问:“你刚才,在屋里做什么呢?”
    “......我能干嘛呢,不过是喝口水休息罢了。”晴雯直起身子,面上若无其事,心里却紧张得要命。只是她一向傲气,不爱别人逗弄,便强迫自己不去看紫鹃脚下的纸团子。
    “哦——”紫鹃拖长了尾音,有些想笑。相处了那么多年,她哪能不知道晴雯在想些什么?
    斯条慢理地捡起脚下的纸团子,再慢慢铺开细看。果然,上面写了歪歪扭扭的“清霜”二字。
    “唉,你要是真喜欢他,怎么不......”话没说完,紫鹃一抬眼,竟发现晴雯又泛起泪花来了。
    “谁喜欢他了?我喜欢哪个都不会喜欢这个讨人厌的!”晴雯吸着鼻子,眨眼吞回了泪花,依旧嘴硬。
    紫鹃看得不忍,想了想,还是劝:“你若放不下,何不去问个清楚?到底他心里怎么想的?你又是怎么想的?若真有心意,这么多年也该折腾够了,到了年纪,也该有个说法。何必还与孩子一般闹气?”
    晴雯还是不吭声。
    “你这、唉!你和清霜,倒真是天造地设的冤家,他清高你也清高,他不吭声你也不吭声,他要面子你也要面子,都这么倔着,难道他真与别人好了,你就高兴了?”
    听了这劝,晴雯倒忍不住了,哭着嗓子嚷嚷:“他要与谁好就与谁好,与我有什么相干了?我、我凭什么要与他说什么?我、我明儿就找人嫁了去!若没人娶,我就剃头做姑子去!”
    说着,也不管脸不脸的,捂着眼就呜呜哭了。
    这么大了,紫鹃还是头一回见晴雯哭成这样的。
    这么倔的人,竟委屈成这样了......
    唉——这、这两冤家可怎么弄呢?
    晴雯这么嘴硬,紫鹃可指望不了她自己开口了。没得办法,便磨着吴茴去探探清霜的意思,吴茴磨磨蹭蹭道:“你也不是不知道,清霜这黑心肝的,他不想说话要绕弯子的时候,能整出个长篇大论来。你叫我一个只认识字的人去打听他的心思,那不是白费力气嘛?”
    紫鹃不听,只把吴茴踢出了房门,让他找清霜聊天去。争不过媳妇,吴茴只好天天拎着小酒去寻清霜。
    喝着小酒,抿着花生,对着清月,吹着夜风,瑟瑟发抖。
    “嘶溜——嘶溜——”吴茴吸着鼻子,打着喷嚏,昏昏欲睡,时不时问一句:“哎,你想好没?到底怎么说的?再没句话,我可怎么回去找我媳妇呢?”
    清霜一口气喝完了小酒,站起来晃了晃身子,低声道:“今儿太晚,我先睡了,明儿再说罢。”说着双手揣进袖子,数着步子回屋。
    吴茴忙也跟着站起来,进了清霜的屋里一头倒在他床上,嘟囔:“天天的明儿再说,你倒是清静了,我可每晚上都没得睡!”
    一偏头,便打起呼噜来了。
    只清霜一个站在窗前,也不知是在欣赏月色,还是在想些什么,一脸落寞。
    转日,晴雯却是去找林黛玉了。
    “奶奶,我也到年纪,该嫁人了。”
    晴雯木着脸跪在地上,“或是嫁在家里,同紫鹃姐姐一样做管事娘子,或是嫁去外边,您看着,替我选个人罢。”
    林黛玉惊了,“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她望向紫鹃,紫鹃也十分惊诧,想扶起晴雯,晴雯躲开了,道:“你们也不必劝我,我知道,紫鹃姐姐替我问了许多天,那没心的容不下我,我又何必去惹人嫌?这三天两头的闹心,我也厌烦了,就嫁了人,死了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