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着信,在竹庐从晌午坐到了黄昏,直到赵诚进来寻他:“七阿哥,咱们该回去了。”
    胤祐这才回过神来,把信叠好,放进信封:“我知道,我再也见不到师父了。他就是……他就是不想让我……”
    说到这里,他声音有些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有些人注定了只能陪着他走过人生其中一段旅程,李熹是这样、曹寅和纳兰是这样,傅先生和张将军也是这样。
    他们都是他生命中无可替代的朋友、恩师甚至亲人。或许在今后的日子里,他们不能经常见到,也或许永远再不相见,但在胤祐心里,会永远为他们留一方位置。
    不久之后,康熙召萨布素将军回京,任一等轻车都尉、赐御袍及缨纬。
    胤祐特地到他府上拜会,萨布素将军一听到他来了,立刻迎到了门口:“我也正好有事要同七阿哥说。”
    于是,两个人到了书房,下人送上茶盏,就被屏退到书房门外。
    萨布素这才对胤祐说道:“上次在盛京一别,已经过去三年多,七阿哥又长高了不少。”
    胤祐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还在长呢,每天晚上腿疼,说不定您下次见到我,我就变成一根竹竿了。”
    萨布素被他逗得哈哈大笑:“三年多来变化的可不止七阿哥一个人。”
    胤祐听出了他话里有话:“是那位沙俄的彼得皇帝又有什么新动向了吗?”
    萨布素点点头:“他最近也要派出庞大的使团前往欧洲那边访问学习。”
    “哈?”胤祐抚掌大笑,“那倒是不谋而合,我阿玛也任命白晋为特使,前往法兰西。”
    萨布素却没笑,意味深长的问他:“七阿哥认为这一样吗?”
    那当然是不一样的,白晋是回自己的祖国,而彼得是派遣自己的使团,这学习的性质明显不同。
    胤祐低头喝了口茶,龙井的清香满溢在唇齿之间。
    萨布素将军见他没什么反应,又说道:“我再告诉七阿哥一个刚打听来的消息。据说彼得皇帝也会乔装成使者,亲自出访学习。”
    “亲自?”这倒是令胤祐有些惊讶了,一国之君竟然要隐藏身份跟着使团出访,目的只是去学习别的国家的先进技术。
    胤祐叹道:“咱们要是就这么坐以待毙,恐怕再过十年二十年,就没有跟俄国人平等谈判的机会了。”
    萨布素将军也跟着叹了口气:“我已经老了,此番回京本打算解甲归田,只是……”
    只是没有人能接替他黑龙江将军的位置,他还得回去继续镇守边关。
    现在大清连将帅之才都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再过几年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
    胤祐放下茶盏,对萨布素将军说道:“放心吧,皇上去不了,但咱们也能派个皇子去瞧瞧。”
    胤祐回宫之后,直奔乾清宫。走了一半,又顿住脚步。转而往东六宫走去。
    赵诚在他屁股后面小声提醒:“主子,今儿可不是探望皇贵妃的日子。”
    胤祐说:“可是我想我额娘了,我就想去看看她。”
    他想去看皇贵妃,谁也拦不住。皇上对七阿哥的溺爱,整个紫禁城无人不知,也没人敢拦他。
    皇贵妃手里捧一本书,抬头看到他来了,笑着招了招手:“正好,给你做了身新衣裳,来试试。”
    那是一件淡青色常服,有暗纹,领口和袖口都有刺绣,比起胤祐平日穿的那种胸口大片刺绣的常服要低调一些,但做工非常惊喜,一针一线足以看出功底。
    胤祐挺喜欢,抬头问皇贵妃:“你做的?”
    “不是,景仁宫送来的。”
    “难道是我小姨做的?”
    皇贵妃摇头:“是尹常在送的,去年也送了,不过我估计你穿不了,就没拿出来。”
    尹常在,不提起这个名字,胤祐都想不起这个人来。这个尹常在进宫十多年,既没有生下一儿半女,也没有什么存在感,但她每年都会给胤祐做一身衣裳,送来承乾宫。
    “没想到年少时的一点恩惠,她竟然记到了现在。”
    “所以呀,”皇贵妃拉着他坐下,“足可见其人品。不过咱们也没有白拿人家东西的道理,额娘都有替你回礼。”
    胤祐坐下来,朝白露招了招手,他要喝梅子茶,还想吃点杏仁酥。
    他这才问皇贵妃:“阿玛今天来吗?”
    皇贵妃想了想:“他这几日都在这边用晚膳,应该会过来的,怎么了?”
    胤祐便把今天从萨布素将军那里听来的消息,以及自己的想法跟皇贵妃说了一遍:“你是想,除了白晋,咱们也组成一个外交使团,去欧洲学习。”
    胤祐点头:“是的。”
    皇贵妃一言点出重点:“你也想跟随使团一同前往欧洲。”
    胤祐继续点头:“是。”
    “别想了,以我对你阿玛的了解,去趟西北,有几位将军看着你,倒也还好。远隔重洋去欧洲,他不可能同意。”
    “是我和六哥两个人。”胤祐纠正她:“先不管阿玛同不同意,拟同意吗?”
    皇贵妃摇了摇头:“我不想你去,但如果你执意要去,我也不会阻拦。”
    胤祐一把抱住了她:“我就知道,我的额娘和别人不一样。”
    皇贵妃轻拍他的后脑勺:“但你阿玛和乌库玛嬷是不会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