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祐想了想,阿玛烧退了,水也喝了,应该没什么大事,于是抱着薄毯躺在康熙身旁,他毕竟年轻,沾枕头就睡着了。
    康熙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儿子都快长成大人的模样了,在他心里却始终记得胤祐小时候的模样,那么粘人,又那么可爱。
    第二日一早,皇贵妃走进屋的时候,就看到太子站在床前,脸上带着些许无奈的笑意,床上,父子俩头挨着头,睡得正是香甜。
    白天醒来,康熙仍旧觉得自己已经好了,吵着叫魏珠给他拿奏折,他要抓紧时间批阅。
    皇贵妃把他拦了下来:“皇上大病未愈,应该静养才是,不易操劳。”
    “朕已经好了,你瞧,精神得很。”
    “没好。”皇贵妃拦下魏珠,“前朝的政务交给太子就是,您就安心歇着。”
    歇了没多一会儿,康熙就发现还是皇贵妃料事如神,他的体温又上来了。
    胤祐去把金鸡纳霜拿过来,递给皇贵妃:“再服用一次这个药,阿玛的病就该好了吧。”
    “哪有那么容易,”皇贵妃拿着药有些犹豫,这药毕竟有副作用,而且副作用还不小,严重者会引起心律失常,二十四小时内剂量不宜超过一克,她问康熙,“皇上感觉如何?”
    康熙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有些耳鸣,看东西也有些模糊。”
    皇贵妃便坐在床边跟他商量:“这种西药虽然对疟疾有奇效,但也有一定毒性(中医把副作用成为毒性),既然皇上现在已经好多了,咱们就先停用,继续服用重要治疗吧。”
    “行。”
    皇贵妃有些诧异,自己跟他商量,他却想也不想就说了个“行”字。
    胤祐却在一旁皱起了眉头:“可是阿玛吃了太医的药,也不见好转,反而是这个西药效果好些。”
    皇贵妃看着儿子,耐心解释:“疟疾在宫里是个罕见病,太医没遇到过,所以棘手。上次听刘太医说,有一位江南名医,尤其擅长治疗温热病,正好来到京城,咱们就请他来看看,开两副药吃吃,皇上意下如何?”
    康熙依旧没有多加考虑就点了点头:“按表妹的意思去办。”
    中午的时候,刘太医就把那位从江南游历到京城的名医请来了。
    这位神医姓叶,单名一个桂字。
    胤祐本以为名医都是像太医院那样,是上了年纪的老头子,没想到这位叶大夫却很年轻,目测不过三十来岁,穿青色长衫,官话都带着吴语的轻软,一看就是江南文人的模样。
    不过他生于康熙年间,倒是没有前朝遗民的迂腐。被召入大内为皇上看病,也丝毫看不出紧张,不卑不亢的给皇上、皇贵妃、太子行礼,然后就开始诊脉。
    按照他的说法,皇上素来身体强健,感受淫邪之气,正邪相搏,畏寒和发热的症状要比常人更重一些,现在正处于病程最关键的阶段。
    叶大夫说:“草民建议,用青蒿治疗。”
    一旁的太医听完之后,脸上便露出了不屑的神色,他们还以为是用什么稀罕药材,说了半天,还是青蒿。
    “启禀皇上,一开始臣等诊断为疟疾时,就已经用过青蒿。”
    皇贵妃摆了摆手,温和的说道:“张太医别急,听叶大夫把话说完。”
    叶天士接着说道:“太医将青蒿与其他药材煎煮之后给皇上服用,效果自然不好,臣建议直接用青蒿捣汁服用,有奇效。”
    那位张太医又说道:“青蒿苦寒,不宜生用。皇上乃九五之尊,容不得半点闪失。”
    “……”
    青蒿的不良反应那可比金鸡纳霜少多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这帮老太医和外面那群大臣一个样,说他们谨慎也好,守旧也罢,总是无法接受自己认知意外的东西,生怕别人抢了自己功劳。
    康熙正病着呢,没空听他们扯皮,挥了挥手,让皇贵妃拿决定。
    皇贵妃没听太医们的苦口婆心,只对候在一旁的太监说道:“带叶大夫下去备药。”
    叶桂确实不负江南名医盛名,尤其在温热病方面,是太医院几位医家所不及。
    康熙连着服了三天的腰,第四天,就已经没再发热,只是身体有些虚弱。
    这时候叶大夫又调整了方子,称停药之后胃困则痞闭,不欲饮食。因此接下来的方剂士要以调理脾胃为士。
    叶桂治好了康熙的疟疾,但有太医仍是对他这样的江湖郎中颇为不屑,说他们这些南方来的大夫,只会治疗温热症,对伤寒症一窍不通。
    于是,叶桂负手而立,用他那不怎么标准的官话镗镗镗,把《伤寒论》倒着背了一遍,听得几位太医瞠目结舌。
    胤祐看得有趣,便也坐下来,要叶桂也给他诊诊脉,看看有没有什么隐疾。
    既然七阿哥要诊脉,叶桂也不敢不从,手指搭上他的手腕,片刻之后,只说了八个字。
    当时屋子里除了站着好几位太医,还有太医院其他人员,以及几位太监。
    大家听到他的话先是怔愣片刻,仿佛没有听清似的。
    等反应过来之后,更是大为震惊,这说的什么话,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这叶桂恐怕性命不保。
    他说的是:“六脉调和,非仙即怪。”
    胤祐的反应倒是没有其他人那么夸张,他只是不动声色的收回手,而后扯了扯嘴角:“叶大夫说笑了,我是习武之人,六脉调和那是师父最基本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