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祐是个让他写几页大字,他都要想方设法偷懒的主, 以前哪里写过这么多字。手腕子又白又细又嫩, 执笔时间长了, 不酸才怪。
    这可把李熹心疼坏了, 又摸黑去拿了活血化瘀的药膏,回来的时候以为胤祐已经睡着了, 凑到他耳边轻声的唤他:“哥儿,哥儿!”
    “……”
    胤祐没有吱声, 李熹便不再叫他,专心给他按揉手腕, 揉完了又把小家伙的手放进被窝里,再给他掖了掖被子。
    最后李熹俯下身去, 在小家伙的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睡吧,好孩子。”
    她十六岁进宫, 这是她在宫中侍候的第十个念头。还没有体会过诗词里那些缠绵悱恻的儿女情长,却实实在在的感受了四年为人母的心酸与快乐。
    全心全意的照顾并爱着眼前这个孩子, 虽然自己的身份只是她身边的侍女, 但在李熹的心里,早已经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
    每天心心念念的都是他,担心他吃不好穿不暖, 担心他长不高,担心他身体不好总是生病, 担心他读书不好, 以后在上书房被师傅责罚……总是想把最好的都给他。
    眼看过了年关就是新的一年, 不出意外地话, 这将是她照顾七阿哥的最后一年,等她年满二十五周岁,她就可以出宫,拥有她向往的自由。
    可是她好舍不得眼前这个孩子,她的小主子,她真想看着他一天一天慢慢长大。
    不知道自己离宫的那天,小家伙会不会哭。
    “女孩子不可以随便亲男孩子哦。”
    黑暗中,胤祐忽然睁开眼,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一下子落进他的眼眸中,亮亮的,像是坠入大海的星辰。
    李熹抬起手,慌忙的在脸上摸了一把,轻声道:“说什么呢?你是小孩子,我是大人,我当然可以亲你。”
    “我已经五岁了。”
    李熹忽然笑了笑:“不是你自己跟皇上说,五岁了也是小孩子。”
    “我只是不想搬出承乾宫才那么说的。”
    李熹摸摸他的头:“就你机灵。”
    胤祐忽然抬手去摸她的脸:“熹姑姑,你哭了吗?”
    “没有。”
    “你为什么哭啊?”
    “我没哭。”
    “我都摸到了,你脸上有泪水。”
    “快睡吧,”李熹在他身旁侧躺下来,手掌轻柔一下一下拍他的胸口,“我陪着你。”
    自从不问前朝政务之后,每日一早起来念经礼佛已经成为太皇太后生活的一部分。
    以前住在慈宁宫的时候,太皇太后抄送经文,胤祐就安静的在一旁陪着她,玩自己的玩具。
    现在小家伙长大了,已经是个读书识字的小小少年。
    苏麻喇姑告诉他,为太皇太后抄送经文,祈求菩萨保佑,老祖宗就会平安健康,长命百岁。
    胤祐心里觉得这不靠谱,想要平安健康应该好好保养身体,这是额娘说的。
    但是,既然苏麻喇姑说可以,那万一就是可以呢。不管怎么样,只要能让乌库玛嬷长命百岁,抄佛经不算什么,就当完成作业,他抄就是了。
    可是,重复这些单调的誊抄动作总归有些无聊,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姑就在一旁,他抄一句,就给他讲一句。
    佛经里面既有佛陀的本生故事、因缘故事、佛传故事,还有一些信徒的公案,且不提故事后面的寓意和启发,光是听故事本身,小家伙还觉得挺有意思。
    康熙和皇贵妃每日过来给太皇太后请安,胤祐都拿着笔在那里认真的抄佛经。
    老父亲时不时还要考他一考,问一问佛家的典故,小家伙竟然也可以对答如流。
    皇贵妃平时不信佛,也从来不去佛堂。手里的书要么是医学典籍,要么是史书或是诗词集,书房里从没有出现过佛经一类的书籍。
    听儿子头头是道的讲佛学典故,老母亲也觉得很是新奇。
    初三这日,康熙专程从宫外请来一位得道高僧在大佛堂太皇太后讲经。
    胤祐自然是要陪同乌库玛嬷一道前往。胤祐这几天抄了那么多佛经,对阿玛和乌库玛嬷口中的“得道高僧”颇为好奇。
    到了大佛堂见到大师本人才发现,就是个老得瞧不出年纪的老和尚,须发皆白,面颊凹陷,皮肤上布满了皱着,好似树皮一样,双目却炯炯有神。
    胤祐跟着阿玛出门好几次,去过的寺庙,见过的高僧也不少了,那些大师看起来都很威严,眼前这个或许是年纪太大了,看起来反倒有几分慈祥。
    各有两名宫女,一左一右搀扶着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姑在佛龛前的蒲团上跪下。胤祐站在一旁,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要下跪的意思。
    小家伙去了那么多寺庙,他阿玛都得下跪朝拜,他从来都在殿外远远地站着,从来不拜。
    太皇太后笑着朝他招了招手:“小七,到乌库玛嬷这里来。”
    胤祐依言走到她的身旁,太皇太后却对那高僧说道:“七阿哥年纪尚幼,还不懂得对佛祖要有敬畏之心,大师莫怪。”
    “阿弥陀佛!”大手双手合十唱了声佛号,神色如常的说道,“仙君转世,自是可以不拜。”
    “!!!”
    大师此言一出,在场两位老人加四个宫女皆是一愣。
    好家伙!尊贵如太皇太后也要在佛祖面前跪拜。得道高僧张口就说七阿哥是仙君转世,可以不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