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的血液天尧聿身上流下,落在地面,染红了黑褐色的土地。天尧聿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翻江倒海,即使以魔族强横的原形,在这一击下,一时连站起身也觉得艰难。
    血脉有瑕的天尧离央,怎么可能变得这样强?!
    天尧聿狰狞的面目上闪过人性化的恐惧与忌惮。
    但凭着昔年发生的那些旧事,他和离央必定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就算他跪在她面前摇尾乞怜,也不可能让仇恨泯灭。
    何况天尧聿如何肯在自己从来也瞧不上的离央面前低头俯首。
    他喘着粗气,再次向前疾飞而出,双翼羽毛飘落,被灵力挟裹着化为无数利刃席卷向离央。
    但这一次,在将要靠近离央之时,天尧聿陡然转身,径直向密林外飞去。
    他要逃。
    无数羽刃落向离央和姬扶夜,离央抬手,带着杀意的利刃就在半空中尽数停滞,随着离央五指一收,所有的黑羽都在瞬间化作齑粉消散。
    此时,天尧聿的身躯已经逃窜至百丈之外。
    金色的阵纹在此时笼罩整片密林上,盘旋着缩小,仿佛牢笼一般将天尧聿包围在其中。
    他愤怒地嘶吼着,却怎么无法挣脱束缚,随着阵纹的收缩,他甚至难以再振翅,被迫从高空上坠落。
    庞大而狰狞的魔族落在地面,他拼尽全力挣扎,却还是被死死困在这方寸之间。
    “天尧离央——”天尧聿怒声唤出离央的名字,利爪划破自己的身体,更多的鲜血从魔族庞大的身躯上洒落,像下了一场血雨。
    鲜血将金色的阵纹腐蚀,他借此再次飞逃而出。
    离央终于动了。
    她的身体出现在天尧聿上方,足尖落在魔族双翼之间,顿时仿佛有千钧之力而下,天尧聿的身体再次从高空下坠,重重砸在地面,溅起无数尘土。
    “你在戏弄本皇子——”天尧聿终于意识到这一点,咬牙切齿道。
    离央分明有将他一击毙命的实力,却没有这样做,让他以为自己还有逃脱的可能,一次次尝试又失败。
    离央没有回答,她伸手,无形的灵气在她手中积聚,化出一柄长剑。
    她漠然着眼神,将长剑刺入天尧聿的要害。
    随着天尧聿的一声惨叫,长剑将他钉在地面,他被迫变回人形,只留下身后一双黑翼。
    血液渗入黑褐色的土地,天尧聿已是遍体鳞伤,他艰难地抬头看向离央,眼中是刻骨的仇恨。
    他们拥有一半相同的血脉,却是彼此不死不休的仇人。
    离央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看着一件死物,语气淡淡:“两千多年前,三重天上,你我也是如此。”
    只是当时重伤躺下的,是离央。
    因司泽退婚之事,魔域中流言四起,天尧辰月更是刻意上门奚落离央。
    她一直觉得离央不如她,偏偏就是这个什么也不如自己的姐姐,竟然有一桩这样好的亲事。
    自离央百岁时遇见司泽起,有他护着,天尧辰月便难得在她面前讨到便宜。
    她有什么好,值得司泽这样护着她?
    就算天尧辰月有哥哥相护,还是忍不住嫉妒离央。
    离央三百岁成年礼上,龙族大张旗鼓前来退婚,天尧辰月应当是最高兴的人。在她眼中,废物如离央,根本配不上龙族未来的王。
    但这一次,面对天尧辰月的奚落嘲笑,离央没有再忍让,甚至不惜以伤换伤,让她不得不卧床休养数日。
    离央自己伤得比天尧辰月更重,她修为本就逊色天尧辰月。伤好之后,离央带着星落离开魔域,在三重天上,被天尧聿带着一众魔族亲卫围杀。
    他要替自己的妹妹出头。
    心知情形不好,离央孤身引开所有魔族,云海翻腾,天尧聿游刃有余地戏弄着离央,脸上带着残忍兴奋的微笑。
    ‘连原形也不能完整化出的杂种,当真是玷污了天尧一族的名声。’天尧聿轻蔑道,他伸手招来一名部属,‘不如这般,将你身上属于天尧一族的血脉抽出,放入本皇子的亲卫体内,你这样的废物,实在不配做天尧族人!’
    他说着,手中长剑落在离央左翼之上,这是她唯一能化出的原形。
    离央的惨叫只换来对方更猖狂的笑声,她倒在血泊之中,力量无法再维持,玄黑的翅羽化作点点暗芒消散,气息微弱。
    那一刻,离央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
    是明霄救了她。
    玉朝宫明霄帝君,当时每隔十日,便会前往东海之滨练剑。在他面前,天尧聿一行自然不是一合之敌,唯有狼狈逃窜。
    失血过多的离央头脑有些混沌,她只看到素白的衣袂在眼前停留,瞬息之后,有人将她抱了起来。
    她抓住来人的袍袖,沾了血色的指尖污了白衣。
    除了明霄之外,玉朝宫中并无人看出修为平平的离央竟是天尧族人,她弱得根本不像拥有天尧这个姓氏的魔族。
    直到明霄将她收为弟子后,九重天上也没有人知道她便是那个被龙族少君退婚的魔族三公主。
    ‘身为神袛,当心向大道,对众生一视同仁,不可有偏私之心。’
    离央踏遍千山,涤尽危害四荒的妖魔,为的就是不让明霄失望,能做他引以为傲的弟子。
    玉朝宫那数百年的时光,美好得像一场幻梦。
    她有师尊,有师兄师姐,也没有人再敢因为她不够强而欺辱于她。
    可是离央终究是错了,不仅是魔域,在这六界之中,也从来都是实力为尊。
    只是她明白得太晚。
    平静地看着倒在自己面前的天尧聿,按他们的道理,而今她的实力更强,那么一切的规则,就该由她来定。
    离央抓住天尧聿玄黑色的右翼,指尖用力,那只巨大的翅翼就这样被她生生从天尧聿背上扯下。
    剧痛在瞬间倾袭大脑,天尧聿汗如雨下,身体痛苦地在地面翻滚,便也是在这时,离央再次扯下了他的左翼。
    天尧聿已经痛得连话也说不出,只能死死地看着离央,怨恨刻毒。
    离央并不在意他的态度,她弯者嘴角,徐徐道:“当日你是想抽出本尊的血脉?”
    若非是明霄出现,天尧聿大约已经成功了。
    “本尊瞧不上你身上所谓的天尧血脉,倒是你这几千年的修为还有些用。”
    “你要干什么?!”天尧聿嘶声道。
    离央伸手一抓,暗红色的流光从天尧聿体内不断涌出,在她掌心汇成血色的圆珠。
    毫不在意地将珠子扔在姬扶夜手中,离央微微躬下身,语气轻快:“天尧聿,如今你便是自己口中最瞧不上的废物,滋味如何?”
    天尧聿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嘶吼,语气中是比撕心裂肺更甚的痛苦。
    姬扶夜收起血色圆珠,走到离央身边:“尊上,不杀了他么?”
    他一向认为,斩草应当除根。
    “龙君寿宴将至,本尊,自然该为他奉上一份厚礼。”
    离央抬头,密林上方的空间似乎扭曲了起来,在片刻后如镜片一般破碎开。
    魔君天尧阍领着一众披挂整齐的魔族浮在半空之中,气势巍巍。
    他们其实早已到来,却被离央强行拦在禁制外。
    随着禁制破开,无数魔族齐齐布阵,要将离央拦下。
    赤黑的天空下,天尧阍与这个早就被自己放弃的女儿遥遥相望,离央薄纱后的双眼不见任何多余情绪。
    她脚腕上的红铃在此刻轻响起来,离央扬手,那串红铃化成通体赤红的长剑。
    在这柄剑出现的刹那,无数灵气汇聚向这方,雷声大作,永远没有变化的魔域天空似乎就要在此时落下一场雨来。
    天尧阍背后的魔族忍不住牙齿打颤,谁都能看出那柄长剑中蕴含的毁天灭地的力量。
    离央握住剑,血色的剑光落下。
    无数魔族联手布下的禁制就在这道剑光下化为乌有,隔着这道剑光,天尧阍神情未曾有什么变化。
    他什么也没有做。
    离央将手按在姬扶夜肩上,两人便和只剩最后一口气的天尧聿一起,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天尧阍身后的魔族犹豫一瞬,还是问道:“陛下,我们不追么?六皇子他……”
    如果天尧阍方才肯出手阻拦,离央不可能走得这样顺利。
    “他已经是个废人,不值得本君再费心。”对于自己还算看重的儿子,天尧阍此时的态度显得极其冷漠。
    魔族低下头,恭敬道:“是。”
    天尧阍看着天边,眼中却不见多少怒意。
    九重天四位上神,竟然将有一人出自他天尧一族,天地之事,当真是无常——
    第45章 那人要我们为仙君带一句话……
    三重天,天宫,凌霄殿外。
    几名苍穹殿仙官在高大巍峨的宫殿前,不由有些瑟缩。
    他们从前只在澹台奕的洞府中做些洒扫清洁,养护灵草的杂务,并无什么见识,更是从未来过天宫这样规矩森严的地方,心中如何能不觉得害怕。
    领他们一路进来的天宫护卫也是仙君修为,此时见他们裹足不前,冷声道:“陛下就在殿中,你们还不快去。”
    几名修为低下的仙官连连点头,缩着脖子踏进了凌霄殿的大门。
    天帝沉渊高坐在九重白玉阶上,发上冕旒十二,白玉珠串垂下,面上不见任何情绪。
    “小仙等,叩见天帝陛下——”苍穹殿几名仙官躬身行礼,齐声道。
    澹台奕是沉渊亲自册封过的仙君,身为他身边侍奉的仙官,虽然修为低微,勉强在天帝面前称一句小仙,也是使得的。
    “尔等上报,苍穹殿澹台奕为一女仙所杀之事,可是属实。”虽已经在上报的奏折上知道了大概,沉渊还是冷声问过眼见此事发生的几人。
    青年上前一步,双手前伸作礼,微微低着头道:“回陛下,确是如此。那女仙上门,不由分说便毁了我家仙君双眼,而后还废去他全身修为,将他带离了苍穹殿,不知所踪,还请陛下为我苍穹殿做主啊!”
    沉渊皱眉,澹台奕无论如何都是仙君境界,要废他全身修为,上门之人实力只怕远胜于他。
    “尔等可知那女仙身份。”沉渊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