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来,澹台诸离是沧澜宗历史上最有名的那位掌门,如今已飞升仙界的仙君澹台奕的后人。
    当日澹台奕飞升,但他的儿女却天资有限,未能随他前往仙界,留在凡世得享荣华。有这样一位老祖在,沧澜宗世世代代的掌门,自然都是澹台家的族人。
    如今沧澜宗的掌门,按辈分算,澹台诸离要叫他叔祖。
    沧澜宗掌门时常感叹,诸多族人之中,澹台诸离是他所见最像澹台奕的。
    澹台诸离不止与澹台奕生得像,修炼天赋也极为出众,如今不过二十余,距元婴便只有一步之遥,是沧澜宗上下弟子都敬服的大师兄。
    众人都赞他天赋异禀,但唯有澹台诸离自己清楚,他的修为进境能这样快,多赖几年前在宗内后山的奇遇。
    在旁人看来,沧澜宗后山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甚至灵气还比宗内他处稀薄,少有沧澜宗弟子愿意来此处修行。
    也因此,至今也没有人发现澹台诸离的秘密。
    “前辈。”山林中弥漫着浅浅雾气,澹台诸离穿过山林,站在深处那棵巨大的月桂树下,温声唤了一句。
    四周灵气扭曲,月桂树上渐渐现出一个人形。
    “你怎么又来了。”女子睁开眼,双瞳赤红如血。
    第19章 本尊早年间捡的一只兔子,如……
    女子发色如雪,眼下一滴殷红泪痣,相貌在天真中又透出几分妖冶。
    说来他们相识至今也有三年之久,但澹台诸离每每见到抱月,还是忍不住为她的容颜所惑。
    望着月桂树上的女子,澹台诸离的呼吸不由略微乱了一瞬。
    抱月的身形消失在月桂树上,又在下一瞬出现在澹台诸离面前。玄黑色的锁链从她的手脚延伸到树身,由于锁链牵制,她难以离开树周超过十丈的距离。
    澹台诸离及时回过神,向她俯身行礼,姿态恭谨却又不显得过于谄媚:“前辈之前不是说,很想念琼枝草的味道。此番前往秘境,诸离有幸在秘境中得了几株琼枝草,特意前来献给前辈。”
    说着,他自纳戒之中取出玉盒,几株琼枝草躺在其中,青碧莹润,煞是好看。
    抱月挑了挑眉,取过琼枝草放进嘴里,两口便咽了下去。
    “当年主人将我捡回去时,我不过还是一只连化形也做不到的抱月兔。”抱月垂下眼眸,目光竟然显出几分温柔。“那时她常喂我的,便是琼枝草。”
    抱月兔乃是修真界常见的一种低阶妖兽,嗅觉灵敏,能追踪方圆百里内的灵草气息,除此以外,便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长处。
    抱月兔这样低阶的灵兽,少有能修炼出妖丹,化形为人者。
    在识得抱月以前,若是告诉澹台诸离,区区抱月兔,也能修得大乘修为,他是绝不会信的。
    直到在沧澜宗后山中意外见到抱月,澹台诸离才知道,原来就算是抱月兔这样低阶的妖兽,也能修成大妖。
    抱月不曾告诉过澹台诸离她的经历,但从她只言片语中,澹台诸离推测出,她是因为被她口中那位主人带回三重天上,得各种灵物蕴养,这才突破资质,修得人形,有了如今修为。
    只是不知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她被自己的先祖澹台仙君困在沧澜宗后山,成为沧澜宗护宗神兽,至今已有千余年之久。
    这些事,抱月自己不说,澹台诸离自然不敢主动询问。
    只看她身上与月桂树相连的锁链,就可以知道,抱月绝不是自愿留在沧澜宗的。
    当日澹台诸离误入后山深处,抱月第一眼见他,甚至想直接动手杀了他。但或许因为澹台诸离有澹台奕的血脉,抱月向他动手时反而受到自身反噬。
    女子捂着心口,痛苦地在地上翻滚,面上浮出赤红的纹路,澹台诸离见此,心中不由有些不忍。
    他上前一步,却见抱月嘶哑着声音对他道:“血……把你的血给我!”
    澹台诸离犹豫片刻,还是招来风刃划破指尖,鲜血凝成红珠。
    抱月抓住他的手指,将红珠饮下,面上狰狞可怖的赤红纹路才渐渐隐没下去。
    她森寒地看了澹台诸离一眼,消失在月桂树下。
    澹台诸离怅然若失,徘徊片刻,这才离去。
    回到宗内后,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月桂树下的女子,澹台诸离又去了几次后山,却没能再见到抱月。
    澹台诸离几乎以为,那日的相遇,是他的一场幻梦。
    直到有一日,澹台诸离在宗内大比中,输给了比自己小一岁的族弟。
    他是沧澜宗掌门的弟子,是沧澜宗的大师兄,却并没有与之相匹配的实力。
    澹台诸离不止一次在背后听到过旁人对他的议论,他们说,他能做沧澜宗掌门的亲传弟子,让众人称一句大师兄,不过是因为他会投胎,体内正好流着澹台家的血脉罢了。
    这样的话,自然让澹台诸离心中愤懑难当,但最可悲的是,他根本没有反驳这些话的实力。
    他的确是靠着澹台家的身份才能成为掌门亲传弟子,否则以他的修为,做沧澜宗内门弟子也勉强。
    澹台诸离心中郁愤,却不知道能同谁言说,茫然之中,他走到了后山。
    月桂树下,心思郁结的澹台诸离一拳打在树身,有两片落叶飘然落下。
    “你心中不平,找树撒什么气。”这是抱月第二次出现在澹台诸离面前。
    她的眼神很冷,却没有再对他动手的意思。
    澹台诸离忍不住将自己的遭遇倾诉于她,这些事,他实在不知道该向谁说,作为沧澜宗的大师兄,无论心中作何想,他都不能将自己这些消极的情绪展露人前。
    出乎澹台诸离的意料,在听完他的抱怨之后,抱月虽还是冷着脸,去出言指点了两句他的修行。
    被困在这月桂树中的抱月,竟然是大乘修为的大妖!
    得抱月指点,澹台诸离的修为日益增长,再没有人敢说他配不上沧澜宗大师兄之称。
    澹台诸离心中对指点自己修行的抱月自然十分感激,以半师之礼相待,也常为她带一些用得上的丹药灵草。
    又过了数月,澹台诸离终于知道了,她原形是只寻常的抱月兔,她主人将她捡回去,便为她起名就叫抱月。
    上回澹台诸离来后山时,听抱月提起过琼枝草,他此番前去秘境历练时,便特意留意了,将之取来献给抱月。
    琼枝草是如今修真界颇为珍贵的一味灵药,能将其作为抱月兔的口粮,不知抱月从前的主人,是何等豪富,澹台诸离暗道。
    服下琼枝草,抱月抬头觑他一眼,淡淡道:“你有心替我寻来琼枝草,本尊也不能叫你白忙一场,你取剑来,我与你指正一二。”
    听她这样说,澹台诸离目露欣喜,抱拳道:“多谢前辈!”
    *
    从天机阁出来时,雨已经停了。
    雨后的天空碧蓝无垠,像一块通透的水色碧玉。
    姬扶夜看向身旁的离央:“尊上,现在我们可还要往沧澜宗去?”
    澹台奕已是千余年前的人物,如今早已飞升仙界,离央为何还会说她要找的人在沧澜宗?
    若要寻澹台奕,该去三重天上的仙界才是。
    “本尊要找的,不是澹台奕。”
    离央轻易便猜到了他未说出口的心思。
    姬扶夜微微皱起眉,难道除了澹台奕外,沧澜宗还有什么人与她有关系?
    “那尊上要找的,到底是谁?”
    离央侧首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的好奇心,倒是越发重了。”
    姬扶夜立时收回目光,作低眉顺眼状。
    他以为不会得到自己的问题不会回答,却听身旁离央再次开口。
    “本尊早年间捡的一只兔子,如今正在沧澜宗。”离央仿佛漫不经心道。
    姬扶夜无端觉得她嘴边笑意中带着几分讥嘲。
    离央为什么一定要去沧澜宗,她口中那只兔子,既是她捡的灵兽,为何又会出现在沧澜宗内?
    这些……同澹台奕可有关系?
    “你傻愣着,是打算留在这天机阁门前做只招财的狐狸?”离央见他久久不动,凉凉道。
    姬扶夜一惊,从沉思中回过神,赶紧跟上离央的脚步,向沧澜宗山门的方向走去。
    第20章 你若想上沧澜宗,便自己走上……
    在澹台奕复明以前,沧澜城还不叫沧澜城,沧澜宗也只是在城中占据了几处院落的小宗门。
    直到澹台奕复明,继承沧澜宗掌教之位,看中了城外几座灵气充裕的山头,便将宗门全迁了过去。
    随着沧澜宗声势越发煊赫,城中民众自发迁往其山门下,以沧澜宗为中心的沧澜城自此逐渐成形。
    山石铺成一条小径,从山腰延伸至山下,一身水红衣裙的少女甩着手中鞭子走下石阶,神情之间满是不耐,举手投足间是多年被人宠溺长大的骄横之气。
    值守山门的外门弟子见了她,赶紧迎上前,小心地陪着笑:“今日杜师姐怎么有空来此?”
    他心里暗自嘀咕,这个时间点,平常可只有轮守的弟子才会来山门下。这位杜师姐是杜长老的独女,修真之人境界越高,子嗣便越难得,杜萧萧被父亲捧在掌心如珠如宝地长大,从来不必做值守山门这样的杂事,今日怎么突发奇想来了这里?
    想到这里,外门弟子心里咯噔一声,坏了,莫不是门中哪位弟子一不小心又开罪了她,叫她堵在山门前打算将人截下教训?
    若是在这里动起手来,杜师姐有父亲在背后撑腰,自然不用担心宗门责罚,但恰好今日负责值守山门的自己恐怕会遭池鱼之殃。
    出乎他的意料,杜萧萧闻言不善地看了他一眼,恶声恶气道:“大师兄让我今日来此值守山门,你有意见?”
    外门弟子连连摇头:“不敢不敢。”
    原来是大师兄的吩咐,怪不得杜师姐愿意纡尊降贵,来值守山门。
    沧澜宗上下人尽皆知,杜萧萧杜师姐与大师兄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一颗芳心从小就落在他身上,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想与大师兄澹台诸离结为道侣。
    对他的话,杜萧萧从来是言听计从的。
    站在山门前,杜萧萧心里还是觉得十分委屈,她不过是抽了那些不识趣的外门弟子几鞭子,大师兄竟然就罚她来值守山门!
    若是叫人瞧见了,得多丢脸啊。
    可她若是不听大师兄的话,他便又不会同她说话了。是以杜萧萧心中虽然极不情愿,也还是乖乖来值守山门。
    但杜萧萧心里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那些外门弟子竟敢在背后议论她是母老虎,说什么大师兄一定不会喜欢她,她只赏他们几鞭子,已是很宽容了。
    她和大师兄从小一起长大,大师兄身边除了她以外再没有别的女子,每次她过生日,大师兄都会记得为自己准备一份生辰礼,他不喜欢自己还能有谁?杜萧萧有些得意。
    她全然忘了,但凡澹台诸离与旁人走得近一些,她便又哭又闹,澹台诸离把她当妹妹,加之一心修行,无意儿女私情,便遂了她的心意,并不与哪位女修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