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非拙跨过女主人的幻影,打算进入卧室。
    握住门把手的刹那,女孩的哭喊声忽然变大了,如同惊雷响彻他耳畔。
    他一阵恍惚。不对,那不是女孩的哭声,那是……
    ——我爸爸还在里面!
    ——放弃吧孩子,他已经死了。
    ——放开我!
    ——回来,孩子,回来!天呐,那傻孩子冲进火场了!消防员怎么还没来?
    那声音听起来为何这么像他自己?
    一幕奇妙的幻影出现在他眼前:诊所熊熊燃烧,烟雾伴随火星升上夜空。少年声嘶力竭地哭喊,试图冲进火场,却被周围人拦了下来。但他挣脱了。他奔入烈火之中,身影一瞬间就被火焰吞没了。
    他盯着那少年的背影。
    那是他自己。
    不对,那不是他。那是利奥波德·切斯特,他这具身体的主人。
    利奥波德拨开火焰,在诊所的走廊上飞奔。他看见前方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他的父亲。另外一个……
    戴着黑色的面罩。
    “喂,醒醒!你怎么了!”
    色诺芬的呼唤让段非拙一惊,脱离了幻境。
    他眨眨眼,意识到他还站在联排别墅的二楼。
    刚才那是什么?原身的记忆吗?他不是第一次看到类似的记忆。在裴里拉庄园时,他也曾短暂地瞥见过这段记忆的片段。
    不过这一次他看见得更多。
    三年前切斯特诊所发生了一场大火,利奥波德·切斯特的父亲命丧火场,他自己也身受重伤,然后……被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段非拙取而代之。
    段非拙苏醒时,火灾已经过去。他完全不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明明拥有关于这时代的许多常识性记忆,却失去了原身关于自身的记忆。
    他从未怀疑过火灾的真相。所有人都告诉他火灾是由于用火不慎,消防员已经找到了起火点,他有什么理由不相信呢?
    可刚才他所见的幻影分明告诉他,利奥波德·切斯特或许也是科学进步委员会的受害者之一!
    “你还好吧?”色诺芬狐疑地看着他。
    段非拙扶着门框,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来了。
    “我想,我要去一趟阿伯丁。”他撑起身体。
    色诺芬挑起眉毛,神色有些复杂。
    “你看见了什么,对不对?”他问,“所以你必须去阿伯丁确认这件事。”
    段非拙点点头:“我的家人在一场火灾中去世。我怀疑那并不是单纯的火灾。”
    “你是指……”色诺芬欲言又止。
    两个人四目相对。无需任何语言,色诺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们两个人天差地别,但是在某些方面却如此相似。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明天就走。”
    ——不,现在就去。
    一声若有似无的低语在段非拙耳畔响起。
    “你说什么?”他看着色诺芬。
    “我没说话啊。”色诺芬不解其意。
    ——不要耽误时间,立刻启程。
    那声音又说。
    像是幻听,又像是某种来自遥远时空的警告。
    他从前听过那个声音。在他所做个那个关于十字路口的奇妙梦境之中。
    自那场梦境以来,他就再也没跟赫卡忒见过面。有时候他都怀疑世界上是不是真的存在先行者。他也许只是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
    可他现在听见了赫卡忒的声音。
    十字路口的女神说过,他们从前见过一次面。段非拙完全不记得这回事。她还许诺,他总有一天会回忆起所有的过去。
    也许他那段遗失的过去,也跟阿伯丁切斯特诊所的火灾有关?
    他定了定神,对色诺芬说:“不,我想还是现在立刻出发为好。你回苏格兰场把我们调查到的一切报告给Z。”
    色诺芬讶异地看着他。
    段非拙以为他会出言阻止,毕竟色诺芬不是第一次为难他了。
    然而拥有黄眼睛的警夜人只是耸耸肩,往日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态又回到了他身上。
    “那好吧。反正他要气也是气你,不是气我。”
    段非拙苦笑。和色诺芬商定细节后,两个人立即分头行动。段非拙则直奔国王十字车站,连行李都没带。他决定今天去阿伯丁,确认过切斯特诊所的状况后,立刻返回。因为不在阿伯丁住宿,因此无需携带换洗衣物。要是路上缺什么,在当地买就是了。他身上的现金足够支付差旅费。
    当他到达国王十字车站时,刚好有一班开往阿伯丁的火车即将发车。他买完票,来到月台上时,火车已经启动了。他不得不跟着火车跑了一段路才跳上去。
    这趟旅程是如此匆忙,他已经可以想象出Z得知他不辞而别后会怎样恼火了。大概会在心里咒骂他一百遍“小坏东西”,然后一边生闷气一边等着他回来吧。
    他甚至能想象出当他回来之后,Z会怎么“教训”他这个不服管教的小坏东西——用自己的机械义肢将他的双手牢牢固定在头顶,让他体会一把机械和人体之间的绝对力量差距,让他在动弹不得的情况下一遍又一遍地为自己的不辞而别而道歉、发誓永不再犯、啜泣着求饶。等Z听得心满意足,就会用唇舌堵住他的声音,偶尔也会用金属手指,或者其他什么身体部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