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您的任务怎么办?您护送西蒙来这儿,但是他死了,利维坦也没驯服。您就这样返航?”
    弗里曼上校遗憾地笑了笑:“这次失败,我会承担全部责任。都怪我一时失察才导致这种结果。不过,我想我们并不算完全的失败。”
    “利维坦并没有被驯服。”段非拙提醒他。
    “是啊,但是……”弗里曼上校欲言又止,望向舷窗之外。
    段非拙不明白他在看什么。舷窗外除了一成不变的天空和海洋外什么也没有。
    接着,天色暗了下来。
    不是天黑了。北极白昼漫长,现在还远不到日落的时刻。是某种庞然大物遮蔽了光线。
    他也随着弗里曼上校望向窗外。
    一只硕大的血红色眼睛填满了窗户。
    他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提取能量保护自己。
    弗里曼上校哈哈大笑起来。“别担心,它不会攻击我们的。”
    “那是利维坦。”段非拙提醒他,“就是它杀了西蒙,还曾和威灵顿号战斗过。”
    “你再仔细瞧瞧。”
    段非拙走到窗前,和那只血红色的眼睛隔空对望。
    威灵顿号航行在海天之间,利维坦正与之比肩翱翔。
    血红色的眼睛眨了一下,稍稍远离威灵顿号。巨兽的全貌显露了出来。它有点儿像段非拙曾在奇幻电影中见过的龙,但比龙更加狰狞恐怖,满口尖锐的牙齿,脊背上一溜尖刺,鳞片漆黑,犹如一场飞翔的噩梦。
    漆黑巨兽的头顶却伏着一抹霜白。
    段非拙贴紧玻璃,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伏在巨兽头顶的那人也转过头望向他,用仅剩的那只手拨开遮眼的银发,另一边空荡荡的衣袖在风中猎猎飞舞。
    这怎么可能……
    “弗里曼上校,我是不是眼花了?”他字斟句酌地问,“利维坦头上,有个人?”
    弗里曼上校走到他身边,背着双手,眯起眼睛远眺。
    “是有一个。领航员告诉我那是辛尼亚先生,皇家学院的学者。嗯?他不是你的同伴吗?”
    段非拙忘记了如何呼吸。
    他明明看着那个人坠向冰海。从那种高度坠海,还有可能活着吗?
    普通人或许不行,但是经过改造的身体或许能抵挡住坠落的冲击?
    他的大脑开始飞速分析坠入水中的存活的可能性。真奇怪,这种时候他为什么满脑子都是物理问题,而不是……而不是……
    他不敢去想别的。好像一旦他去幻想什么,期待什么,他所期待的东西就会永远远离、消失。
    利维坦忽然向上方飞去。段非拙讶异地叫了一声,昂起头,但是从下方已经看不见那一抹白色的身影了。
    旋即他意识到并不是利维坦在上升,而是威灵顿号在下降。
    “那边的岛上有个港湾,暂时停泊一下。”弗里曼上校下令,“让辛尼亚先生上船。”
    Z的归来赢得了全体船员的喝彩。他们把他当作驯服了怪兽的英雄,给予最高的礼遇。从踏上威灵顿号的那一刻,就不停地有人争先恐后地跟他握手,拍打他的肩膀,甚至要他的签名。如果他们手里有花,现在Z脚下就是一条花路了。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保持着礼节性的淡漠笑容,从夹道欢呼的船员之间走过。就连弗里曼上校也来亲自迎接他了。
    两人实际上是第一次见面,早在Z登舰之前,弗里曼上校就被假上校关进了底舱。他和Z像熟识多年的老朋友一样握了握手,赞扬了几句对方的勇气,目光忍不住在他空荡荡的衣袖上打转。
    最后才轮到段非拙。他故意让自己排在最后,拖延和Z见面的时间,但最终还是排到了他。
    同弗里曼上校寒暄完之后,Z的视线不可避免地对上了他。
    四目相接,两个人又快速移开视线。
    “上校,请容我失陪。”Z说,“我要去修理一下自己的义肢。”
    “当然,当然,请便。”弗里曼上校笑意盈然,“您会来参加我们的庆功晚宴吗?”
    “看情况吧。”Z不置可否。
    几分钟之后,Z坐在自己的舱室中。动物们蹲在他脚边,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这个一半身体都是金属的男子。Z显得有点儿不舒服。
    “能让它们出去吗?”他问。
    “它们不听我的。”段非拙撇撇嘴。
    他拿出义肢,盯着Z。
    “我自己来。”Z说。
    段非拙把义肢递给他。他握着自己的手,抬眼看着面前的年轻人,无动于衷。
    “怎么了?要我转过身去吗?”段非拙揶揄地问。
    “那可真是劳您大驾了。”Z也不无戏谑道。
    又不是没见过他的身体,不晓得他在纠结什么。段非拙转身背对Z,环抱双臂,脚尖不耐烦地点着地板。
    Z慢吞吞地脱掉外套,用一只手笨拙地解开衬衫扣子。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段非拙问。
    “掉进海里又不一定会死。”Z挥去衬衫。
    “那利维坦呢?你驯服它了?”
    “没有。我只是……我发现自己能和它交流。它说我们体内都有以太结晶。也许我们能交流正因为这个。”
    Z的心脏由以太结晶驱动,段非拙知道这件事,但他还是头一次听说利维坦体内也有结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