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英镑,女士,牌子上写着呢。您带够钱了吗?”
    依照段非拙以往逛商店的经历,如果店老板问出这种话,那就是明摆着瞧不起衣着穷酸的顾客。被冷眼相待的顾客多半会拂袖而去。
    博伊勒夫人的眼中果然射出寒光。
    她刚想转身,背后传来一个傲慢的声音。
    “您不买了?那正好,我太需要这瓶月相草汁液了,承蒙相让呀!”
    一个戴纯白面具的男人走了过来。他说话带着美国口音。
    准备离开的老妇人停住了脚步,对那男人怒目而视“我没说不要!是我先看中的!”
    “但您拿不出足够的钱来,不是吗?”戴纯白面具的男人冷笑。
    “我……我可以先付100英镑的预付款,其他的……”博伊勒夫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披肩,“我可以把这条披肩押在这儿,等我凑足了钱……”
    “秘境交易行向来是现金结付,钱货两讫,从没有抵押的规矩。我看您还是放弃吧。”纯白面具转向交易行主人,“您说是不是?”
    段非拙恨不得以头抢地。就差一点点!他就要把老妇人赶走了,没想到半路杀出这么个家伙,点燃了老妇人争强好胜的意志!他们现在反倒为商品争得更起劲了!
    他干脆豁出去了,也不管纯白面具是不是秘术师,会不会把他变成土拨鼠。他冷冷地说“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交易行主人是我,你在教我做事?”
    他以为纯白面具定会恼羞成怒,不料那家伙竟瞬间露出狼狈的眼神。
    “我……我绝没有对您指手画脚的意思!”纯白面具像个可怜的小学生在老师面前为自己的错误辩解,“交易行的规矩是您定的,您当然可以随时修改。每一代交易行主人都有自己的行事风格,我很明白……”
    段非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应对。这时他想起了约瑟夫的第二条金玉良言保持神秘感,不知道该如何保持神秘感的时候,就微笑。
    于是他挤出一个虚情假意的微笑。
    纯白面具一见他笑,登时更加紧张了。他倒退一步,好像面对的不是秘境交易行的主人,而是一条正朝他龇牙咧嘴的鲨鱼。
    他的两个同伴恰在此时来到他身旁。他顿时有了底气。
    “我愿意出更高的价钱。您再考虑一下吧。”纯白面具说。
    偏不给你!段非拙报复地想。
    “这个嘛……”他拖长声音,“的确是这位夫人先看中的……”
    “就是啊!总不能因为后来者出价更高,就废除跟先来顾客的契约吧?那样交易行还有没有信誉了?”博伊勒夫人说。
    “你少在那儿威胁交易行主人!你根本没立下什么契约!”纯白面具提高声音,“人家当老板的都没点头呢!我们几乎算是同时看中的!这时候就应该价高者得!”
    “请别跟我争,这件东西我要定了。”
    “你算老几?你说定就定?”
    玛德琳快哭出来了。她拉了拉博伊勒夫人的毛皮披肩,眼睛里泛起泪光“夫人,要不然还是算了吧……”
    “您何不听您身边这位小姐的呢?”纯白面具冷笑。
    博伊勒夫人将披肩从少女手里扯走,轻蔑地扫了纯白面具一眼。“只有最高阶的秘术才需要月相草。我瞧不出您有什么使用它的必要。”
    这句话彻底惹恼了纯白面具。
    “臭老太婆!别不识好歹!”
    “你没有妈妈教你礼貌用语吗,小屁孩?”
    最靠近大门的客人开始蹑手蹑脚地撤离交易行。站在大厅深处的客人也尽量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悄悄向后撤退。
    事实证明他们的担心是对的。纯白面具突然打了个响指。段非拙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眼前一闪,老妇人便不见了。
    头顶传来痛苦的呻吟声。他定睛一看,原来老妇人并没有消失。她正躺在天花板上,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将她按在了上面似的。
    “现在的年轻人真该学一学礼节。”博伊勒夫人沙哑地说。
    她站了起来,头下脚上地站在天花板上,仿佛地心引力对她不生效。她扯下毛皮披肩,向下一丢。
    披肩化作一只银狐,蹿向纯白面具,缠住了他的脑袋。
    “呜呜呜!”
    纯白面具狂乱地抓着披肩,想把它扯下来。他的两个同伴紧张地喊道“别用力抓!你的头搞不好会被撕下来!”
    他们将目标转向了孤立无援的玛德琳。一个男人抓住少女的手腕,将她挟作人质,冲着天花板上的博伊勒夫人吼道“下来,老太婆,不然我就拧断她的脖子!”
    玛德琳发出一声呜咽,想要逃走。男人猛地一扯,扯落了她腕上的一串珠链。
    哗啦啦。白色的珍珠如雨点般落地,旋即反弹起来,以子弹般的速度飞向挟持少女的那个男人。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男人朝后飞了出去,重重撞在玻璃展示柜上。展示柜中的商品摇摇欲坠。
    接下来发生的事,段非拙只能用噩梦形容。两位女士和三名男子开始互掷他们身上的饰物。老妇人的披肩蒙住了纯白面具的脸,一道道鲜血流下他的脖子,另一个男人的掷出的袖扣化作一条蛇扑向少女。少女尖叫着某种异国语言,那条蛇在空中痛苦地扭曲起来,烧成飞灰……
    段非拙趴在地上,飞舞的袖扣、珍珠和披肩在他头顶发出呼啸声,他只能匍匐前进,爬向柜台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