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死不足惜的周远,朝臣们的重心显然更偏向突然出现的南憧国主。
    传言后宫受宠的美人至始至终就那一位。
    有子嗣定然是不可能的。
    那么.................
    蔺衡缓缓站起身来,神色凛然肃穆,嗓音低沉有力。
    “传孤御令,即今日起孤为国君,慕裎为国主。尔等必当尊他敬他,以君王之礼仰目于他。”
    “这万里山河,孤与他同眠共枕。若有逆者,格杀勿论。”
    长明殿。
    彼时并不知道自个儿刚升为一国之主,获赠了半壁江山的太子殿下正在悠哉游哉的品茶。
    上好的云雾秀颀饱满,芽叶紧裹,置于水中纤毫自游。瞧着是色泽通透,细嗅亦扑鼻芳香。
    一侧炭火盆上还吊着红泥小炉,丝丝白烟缭绕,阵阵水沸微腾。
    慕裎盘腿而坐,颇有兴致的从醒茶起始,直至泡出清亮碧滢的茶汤。
    整套工序作罢,他浅浅勾唇,朝着殿门方向一声轻笑。“我已恭候阁下多时,既然已来,又何必遮掩躲藏。”
    闻声,殿外迈步走进一人。
    “殿下知我要来?”
    纪怀尘颔首发问,看向慕裎的眸光深沉如钜。
    “太子殿下果真超凡绝俗,都到这时候了,还能保持如此镇定,让纪某倍感钦服。”
    “否则呢?”后者仍眉眼含笑,往邻座推过去盏热茶。
    “万丈红尘三杯酒,千秋大业一壶茶。将军不妨坐下,尝尝本太子的手艺。”
    纪怀尘沉思片刻,终究还是在软席上落座,而后从怀中取出张皱巴巴的纸拍到慕裎面前。
    习武之人的掌力着实不可小觑。
    实木方桌被他拍得一震,连青瓷盏内的茶汤也泼洒出去大半。
    太子殿下神色未改,一手执茶另一手催动暗劲,那滴淌横流的液体便瞬间蒸发化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刹那,纪怀尘的眼神覆满阴冷。
    如果没记错的话,淮北太子不擅武功,所学也不过是初级入门的拳脚功夫。
    ——怎会有比南憧第一武将更为深厚的内力?
    “我照话本里学的。”
    慕裎瞧出他的疑惑,温声解释道:“好像不是很难的样子,我只随便练了练,就没人打得过我了。”
    “所以,殿下是在威胁纪某吗?”
    “怎会。”慕裎无辜道:“我是在同将军摆事实,讲道理。”
    讲得通就讲,讲不通就灭口的道理。
    简直妙哉。
    纪怀尘沉沉一哼:“太子殿下能言善辩,纪某甘拜下风。但在纪某恭听殿下的道理之前,想先请殿下就这张纸上的内容,给出个合理的解释。”
    那张拍在桌面的宣纸摆在他们二人中间,上边的字体端正清秀,整整齐齐书了八个大字。
    陛下有难,带兵速救。
    “这封书信昨日莫名出现在将军府,殿下该不会告诉纪某,此事与您全然无关罢?”
    慕裎一笑,很是大方的承认:“是我写的。”
    那也就是说,蔺衡遇刺,他其实早已知情。
    “不止,我还事先透露风声,让刺客伪装成百姓潜藏在汤圆摊前。待我与阿衡出现,便会有人对他进行刺杀。”
    语气淡淡,陈述的却是残忍冷漠的事实。
    哑然半晌。
    纪怀尘终是压抑不住愤怒,厉声质问:“你为何要这样做?你可知陛下视你为毕生知己,对你百般疼惜爱护,你怎能................”
    “因为我爱他。”慕裎静静陈述出另一个事实。
    “因为我爱他,所以我才耗费全部心力设了个局。保他江山不倒,社稷永安。”
    纪怀尘瞳孔一震。
    “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话?”
    “人之将死,其言必善。”
    慕裎轻啜茶水。“自然是凭本太子行将就木,命不久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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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8章
    纪怀尘觉得有点看不懂这位太子殿下了。
    他是久经沙场的武将,自认为对人心的了解没有九成,至少也有个七八成。
    可面前这位,年纪轻轻,却能如此淡然的说自己行将就木,命不久矣。
    言语中并无半点对世事不公的不甘跟怨怼,好似他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从容就死一般。
    “可以这么说罢。”慕裎轻笑。
    在洞悉人心这块,腿脚比脑袋更好用的纪将军显然不是他的对手。
    “来南憧见阿衡,是我的遗愿。”
    一抹极尽温和的嗓音在室内响起,慕裎仿佛是在说一件与自身不相干的事情,提及蔺衡,面上甚至荡开薄薄的欢愉。
    “他离开淮北不到三个月,我就听闻南憧更立新君了。整肃朝堂,扫清余孽,我的阿衡很聪慧,亦很果敢。”
    “登基第一年他攻下西川,那时我便在想,战场上的他会是什么模样。想来定是运筹帷幄,骁勇善战罢。”
    “后来他又蓄兵攻下东洧,占据三方地势,使南憧的国力在短短两年间达到空前飞跃。”
    “分别后我曾无数次在传言里听到有关他的消息,因此对他思念也与日俱增。我真的很想看看,当初那个亲手为我做糕点的少年过得究竟好不好,所以我瞒着父王偷偷去见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