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诸位朝臣都已备好贺礼,可否请陛下一观?”
    姜来公公一直随侍在旁,见蔺衡胃口不佳,脸上隐隐有些烦闷之色,便找了个话头来劝。
    “老奴听说今年备下的贺礼都新奇无比,若有中眼的送到长明殿,想来太子殿下也会很高兴呢。”
    提到慕裎,蔺衡神色果然微有变化,他搁回银箸点头道:“传罢。”
    和歌舞声乐比起来,新鲜玩意儿显然有看头多了。
    一言令下,原本闷坐不动的文臣武将纷纷立起腰杆,一睹新年贺礼的同时暗自相较谁家更胜。
    首件呈上来的物什是双绣虎头的蜀缎宝靴,鞋底用绵和麻各纳了两层,侧边坠嵌玲珑翠玉。看着得体大方,日常穿着也舒适方便。
    “启禀陛下,这双长靴乃家母亲手所制,愿陛下圣体康健,龙虎生威。”
    中督尉赵衾抱拳一礼,那张常年在风沙地操练兵马的面庞,显得他整个人严肃且木讷。
    可偏偏这样呆板无趣的人,向来最懂世间温情冷暖。
    以往他送出的贺礼大同于此,去年是件长袍,前年是对耳捂。无一例外,皆出自家中老母亲之手。
    而那些贵胄官僚看不来的小惠馈,蔺衡却欢喜的紧。
    “爱卿有心了,孤会珍视萱台好意。”
    有了赵衾朴实无华的开头,后边不少为官清廉送不起豪礼的大臣们都不免松了口气。
    横竖礼不在贵重,拿得出手就行。
    “可这...........”
    姜来公公望着堂下,想了又想,终究忍不住揩去额角的汗。
    “唐大人,您这是?”
    “送陛下的贺礼啊。”唐尧揉揉眼角,手里细棍一挥,将脚边的一群兔子往前赶了赶。“还有两头鹿在外面,侍卫嫌鹿角笨重怕伤着人,给拦住了。陛下,您看可需要臣牵进来?”
    说起来唐尧比廉溪琢还小上两岁,一身才华却是惊人。
    早些年科考他本是蟾宫折桂要进御书院的,但蔺衡意外发现他断案审查的天赋极高,便给了大理寺卿一职。让他去断除冤狱,扫清天下之大不平。
    唐尧做得的确很好,所经手的案子证据确凿、绝无偏私。人际关系处理的也不错,积攒了一大帮子不畏权贵的忠心部下。
    如若不算那暗戳戳比廉溪琢更恼人的脾性,他真当该数文臣第一了。
    “唐大人,今儿是除夕佳节,又不是尚膳房选供。你这赶鸡撵鸭的,究竟意欲何为啊?”
    凌沅手执酒杯,言辞间听着调笑颇多,实则满是对唐尧的嘲讽。
    是了,文武贰臣的鄙视链自古就有,回回设宴总省不了生几出这样的戏码。
    唐尧压根懒得搭理,兀自拱手对蔺衡道:“回禀陛下,臣前些日子受任到太平溪一带查案,拔除县府贪官污吏十余人。当地百姓心怀感念,可惜无多余粮米相谢,便举村凑巴给臣赠了几样家畜。”
    “臣蒙受皇恩,不敢擅领民惠,因此在除夕夜借花献佛,请陛下替臣圈养良待。”
    此言一出,席间蓦然响起阵悉悉索索的谈论声。
    谁人不知太平溪是礼部尚书周远的管辖范围,如今有贪官污吏不说,连百姓都食不果腹,想送点子谢礼还得举村凑巴。
    然而从年前开始周远便称病告假,一连半个多月没露面,此刻自然也是不在场的。
    蔺衡垂垂眼睑,示意侍卫将兔子和鹿先牵去奇珍馆。
    在除夕夜处罚罪臣并不是什么好时机,况且区区周远,想捉拿易如反掌。
    唐尧此番作为除却告状,还有一层是提醒。
    提醒蔺衡,周远一派有问题。
    略过这一茬儿,席间的气氛陡然变得凝滞,后续大臣们奉上的贺礼蔺衡看着神情都淡淡然。谈不上满意,也说不上厌恶。
    总之奇珍异宝不要钱似的往国君大人面前送,其中不乏技艺巧妙的钟鼎器玩,以及异域风情的鼓铃铜磬。
    蔺衡正盘算着哪几样慕裎应当会喜欢,好叫姜来公公登记造册送到长明殿,恍然间便听端奉菜肴的宫人中传出一记惊呼。
    那声音碰巧响在最后一位朝臣退回席位的空挡,殿内只有三三两两的交谈声,如此一来众人的注意力都不可避免被吸引了过去。
    其实这种事情也算正常,左不过是哪个小宫婢打翻了酒盏,或是磕碰到什么东西。
    蔺衡却后颈一凉,下意识扬起银箸,腕子轻转,瞬息以不可思议的力度弹射发出。
    “呃啊!”
    席位空出来的地面上立刻多了具残喘的身躯,随之掉落的还有柄锋利的弯刀。刀刃泛着可怖的森绿,显然是事先喂过毒。
    倒在地上的那人受了一击还没完全死透,蒙面的黑纱滴淌下几滴鲜血。他虚虚往前爬行两步,未等再度以暗器伤人,就被蔺衡发出的第二支银箸给定死在了原地。
    “来、来人!护驾!”
    姜来公公震惊之余率先反应过来,忙高声召御林军进殿护卫。
    与此同时,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数十个彪形大汉,衣着打扮和刚咽气的刺杀者如出一辙。皆手持弯刀,以黑纱蒙面。
    好好的宴席遭遇变故场面顿时混乱不堪,个别胆小的文臣在随侍的保护下仓皇逃出。剩余几位将军倒神色不改,立即起身与刺客搏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