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衡骨架子要比慕裎宽厚,平日里的朝服穿着太过松垮,赶制新的小祖宗又嫌麻烦,便挑了身旧时的长衫姑且充作戏服。
    南憧向来以玄为尊,衣襟及袖口处以金线勾丝,佩上水纹玉珏端得显人大气华贵。
    慕裎鲜少穿深色,唯一那件还是曜黑中衬有星光斑驳的。
    而此刻这身却深邃无纹,仅差顶龙目宝珠冠,帝王气度就与蔺衡相差无二了。
    皇帝陛下在初见那刻被惊艳的呼吸几近暂停。
    盯着缓缓从屏风后绕出来的人不放,目光留恋不舍,仿佛在欣赏一副震撼心神的绝世佳作。
    “好看吗?”
    慕裎转了个圈,宽大的袖口往腰侧潇洒一甩,压低嗓音道:“蔺卿,傻愣着作甚,还不来迎朕上朝?”
    蔺衡笑得温和。“朕?难道不该自称孤么?”
    “孤有何好的?孤家寡人,冷冷清清,本太.......咳、本君才不要呢。”
    慕裎挑眉,以手负背的矜傲身姿没来由让人不敢仰视。
    蔺衡乖顺垂眸,沉静须臾,取下自个儿的龙目宝珠冠,亲手替他嵌上。
    “阿裎,你若做了皇帝,想来就是这般模样罢?”
    慕裎闻言薄唇微翘,手心覆上铜镜里的身影。
    他的太子之位打从出生起就有了。
    淮北老国君与帝后伉俪情深,不顾朝臣们多次劝谏上书,明志雨露均沾的恳请,公然关起门来做一对厮守夫妻。
    纵是先入宫的梅嫔之流不停作妖,也未能遂愿,换得老国君除却敬重外的优待。
    慕裎在锦衣玉食的环境中长大,亦受父母真爱之心、呵护之情熏陶灌溉,内心早对‘一生一世一双人’坚守不疑。
    他既已认定蔺衡是此生挚爱,那么不论日后是否登基称帝,他也定会穷尽一切可能。
    化解南憧和淮北之间的恩仇纠葛,顾全两国君王的民生重任。
    第61章
    这边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玩起了互换身份的戏码,感情逐步升温中。
    而远在皇城郊外的文臣武将,则就是另一副境况了。
    廉溪琢跟纪怀尘在宅邸小住了六七天,绝大多数时辰他们都处在相安无事的诡异状态里。
    倒也不是没架吵,着实是没那闲工夫。
    天杀的蔺衡,给他们的哪是一所宅邸,那压根就是间家徒四壁的破屋子。
    除了堪堪遮挡风雪外,廉溪琢真没参透这间仅一张床、一张桌子的木屋,还有何处能与宅邸二字挂得上钩的。
    艰苦的生活条件弄得两人一连几日清扫灰尘,徒步十几里山路赶远集采买物什都来不及,更遑论吃饱没事干争嘴斗殴了。
    好几次廉大学士受不了这委屈,差点儿直接拔脚远遁。
    偏偏纪将军脑袋死轴,将人寸步不放的盯着不说,还张口闭口圣令不可违。
    所幸的是纪怀尘也没真全然不开窍,知道扛回两坛子美酒,边哄边把人给安抚住。
    是以除开头几天的辛劳,打从第四日开始,小木屋里就多了尘世百千的一缕烟火气。
    皇城郊外与主城路途虽隔不远,气候却是典型的严冬之境。
    草木萧瑟,狂风肆掠,独有环绕房屋四方的泥筑高栏,才使得炭火在围墙下成功升起,平白增添几分惬人暖意。
    廉溪琢这会儿正拨弄火堆,生涩翻烤着纪怀尘从集市上买回来的大肥鹅。
    油光吱吱作响,在噼啪炸裂的炭火堆里散发出浓郁肉香,无需添很多辅助配料,一层酱汁一层细盐便足矣。
    “给。”
    纪怀尘递过一壶温好了的酒,卷起衣摆席地而坐,顺势接下他手里的活儿。
    “冬季物料稀缺,山坡背风处的野菜长得倒不错,我摘了点做成小饼,待会儿你吃几口解解腻。”
    往日行军期长劳顿,常常碰到吃食匮乏的时候。
    若遇险境,有什么填饱肚子的首先想到部下或伤兵。情况再艰难时喝脏水、嚼树皮,这些纪怀尘都早已习惯。
    但廉溪琢不同。
    廉溪琢幼年在宫中虽颇不受待见,然无人敢对他短衣少食。住进将军府后亦是如此,吃穿用度,称一句娇生惯养也不为过。
    纪怀尘其实不大会做饭,就熬个青菜羹、摊个野菜饼还算拿手。
    眼下住在一块儿,他自是不愿让廉溪琢跟着受罪的。
    奈何手艺实在有限,做不出皇帝陛下那些花俏鲜美的菜式,便只能往野菜饼里多放些果脯,以此缓和下清苦涩麻的口感。
    “要吃你吃。”小舅舅下颌一抬,无比傲娇的灌进两口陈酿。“我有这个就行。”
    “别闹,空腹喝酒本就伤胃。不垫些肚子,这荒郊野岭的难受起来,我可拿你没办法了。”
    纪怀尘少见的啰嗦,伸手去夺酒壶结果反遭人踹了一记。
    廉溪琢哂哂凉笑:“将军放心,若当真难受那也是我应得的,不劳你辛苦照料便是。”
    “隅清,你到底怎么了?”
    纪怀尘浅浅叹息,眉眼极尽严肃。
    “从晌午收到信笺后你就这副烦闷模样,可是陛下在宫中有要事,担心的紧?”
    要事?
    也没甚要事。
    不过蔺衡闲得慌,巴巴的写了封上千字的书信来关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