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倒是事实。
    蔺衡派是派他去了,却也清楚单凭他一个人根本打探不出什么重要情报。
    想着撵出去颠簸一趟,能给人吃个苦受个罪长长记性就好。
    “你在宫里怎么样?”小舅舅瞄住他眼下的乌青,神情不由有几分关切。
    “路上我顺道给你留意过了,海晏河清,天下太平,你怎得还一副操劳过度的样子?”
    蔺衡懒得搭理,兀自摆弄砚台里的墨锭,沉默不言。
    廉溪琢了然既不为政务那就必是为了慕裎,眼下他刚打点完过路驿站,跟随西川国君的队伍跋涉回来,正是人困脑乏的时候。
    横竖正经事已说完,小舅舅便起身告退,约定等养足精神,再进宫给自家大侄儿排忧解难。
    廉溪琢走离去不多时,就有西川使臣先一步将礼品单子送进了承乾殿。
    蔺衡草草一览,看完后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可算是有哄小祖宗的方法了。
    慕裎爱马,尤其是那种步伐轻灵、体态优美的大宛驹。
    纪怀尘依令撤调都城巡防,南憧和西川就成了表面上共同抗击淮北的盟友。
    西川因出兵反叛后被镇压,也想暂时对南憧表示投诚。所以这次的朝贡贺礼送的十分贵重,都是万里挑一的汗血宝马。
    拿这个去逗慕裎开心,多少比用奇珍异玩的机会要大。
    蔺衡很自觉的没有尝试踏进池清宫大门。
    脚尖一点,便轻快跃到了近五日他每逢闲暇就会来坐上片刻的墙头。
    这位置是他无意中发现的,方向正对着慕裎寝殿的楦窗。
    大多数时辰慕裎都很安静,在桌前写字翻书、偶尔哼哼小曲儿、或是出去溜达见个人。
    总之见谁都不肯见蔺衡,这就让皇帝陛下有些郁闷。
    直至今日,晌午过去一半。
    残落的枯叶和玉兰花瓣一齐被吹得四散飞扬,带着明朗的阳光层层铺洒在院子里,他才获得了再次进入池清宫的通行证。
    也算不得是被邀请。
    准确来说,是皇帝陛下在看见慕裎扎小人........不是,扎宫灯时把手指戳得鲜血直流,着急忙慌翻院墙冲进去的。
    对于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慕裎并不觉得意外。毕竟时不时抬头远眺,总能在院墙上瞧见一个清晰的影子。
    那影子还顶着独一无二的玄色龙目宝珠。
    “疼不疼?”
    剪成蝴蝶形的白纱把伤口包裹得恰到好处,既透气又不影响指节活动。
    蔺衡温声询问,末了皱皱眉,在他鼓起来的指头包包上抚弄。“刀尖那么利,就不知道要小心点儿。”
    “你管我呢。”慕裎垂首,完美隐去眸子里的沮丧。“口出恶言的时候不见你关心,这会儿跑来献什么殷勤。”
    口出恶言?
    蔺衡一阵恍惚。
    他哪里敢对太子殿下造次,分明是字斟句酌唯恐惹人不快好罢。
    蔺衡回忆最近一段时日自个儿的言行举止,最有可称得上是恶言的............
    大概是关于纳妃扩充后宫?
    “你放心,送你回去前,孤会找时机昭告天下。你从未侍过寝,也绝不是孤新鲜感过后被抛弃的残花败柳。”
    第39章
    慕裎麻了。
    这狗皇帝可还真是——
    贴!心!呢!
    “残花败柳?”慕裎试图从对方面庞上找到一丝揶揄。
    未遂。
    并没有看过太多风月话本的蔺衡很诚恳。
    他印象中那些遭恶霸强行抢去,后又喜新厌旧遭到无情驱赶的姑娘们,就是这样被世人形容的。
    攻打淮北强要太子伺君,这番作为和恶霸有什么区别?
    那么慕裎自然而然就对号入座可怜的娇花儿了。
    唯一让蔺衡没有想明白的是..............
    他的本意是为太子殿下的名声考虑,且他个人认为考虑的非常细节了。
    但慕裎似乎不大满意。
    具体表现在小祖宗挥舞着镍刀将他赶出来不说,还让唤月和风旸在他常坐的墙头上连夜嵌了好些碎玻璃碴。
    至于蔺衡冥思苦想整夜,打算在名声二字上再进一步深刻细节的时候。
    他突然发现以池清宫为圆心,延伸至十米开外,都让人摆满了削尖的木头桩子。
    最细的那根也比他的腰粗。
    蔺衡就:“........................”孤到底是哪里做错了呢?
    慕裎:活着。
    两日转瞬即过,西川国君即将要进宫朝拜,从最后一日清早开始,礼部尚书董自安就在棠梨宫内检查布置和需供。
    礼部侍郎周远因之前进言纳妃被斥责过,提防蔺衡揪住他的错处迁怒处决,于是继续称病没敢进宫。
    蔺衡记挂着慕裎又让他给惹生气了的事,加之没把周远放在心上,下令由董尚书全权调派即可。
    董自安做事一向谨慎,眼下没有副手在跟前,愈发像打了鸡血一般,事事亲力亲为。
    连带着宫人们也不敢松懈,专注手头上的扫洒活计。
    廉溪琢在将军府里连续歇了两日,再进宫时面色红润,神清气爽。
    而蔺衡略显疲惫的神情,在一众井井有条中就显得有些突兀了。
    “千万别告诉我,你是被侄媳妇儿折腾成这样的。”小舅舅一面翻看闲置的折子,一面促狭调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