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裎本预备看看他还有什么花招,缄默片刻,恍惚闻见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
    玄黄相间的朝服涌出几块斑驳,红褐一片亮得晃眼,当真是将伤痂再次给撕裂了。
    “你是不是傻呀!”
    太子殿下一惊,刚要拿手直接去捂,想了想觉着好像没甚用处。
    四下找寻一阵,最终抓了悬挂在床头架子上的绢帕给他掩住渗血的位置。
    蔺衡撑起腰背瞧他忙叨,被瞪了一记非但不收敛,笑意反愈加渐浓。
    “只有你的令牌可以随意出入长明殿,他们不行。”
    他们,指的自然是纪怀尘和背上‘不正经’黑锅的廉溪琢了。
    平白无因的话让慕裎手头一顿,随即堵在心头地闷火陡然没出息的散去了一半。
    拿要紧事说事儿不过借题发挥,最主要的原因实则在擅闯二字。
    原来他都知道。
    “那你也犯不着使苦肉计来哄我,看着更烦。”
    蔺衡莞尔:“我哪敢啊,方才取茯苓饼的时候着急,不小心撞在小厨房的门框上了。”
    嘁。
    就是个傻的。
    慕裎闷闷哼唧,顾不上重束散落的发丝,任凭其凌乱垂在颈侧,偏头先仔细用绢帕给他擦拭血迹。
    他的气恼其实并非全无道理。
    纪怀尘是手握重兵的中央将军,位高权重,且有兵符在手,怎能不让人多提防几分。
    即便廉溪琢是个文臣不足为虑,但他与纪将军之间关系匪浅,可谓一荣俱荣一损百损。
    慕裎在淮北见惯官员勾结企图谋反的事,那些龌龊的、恶心的算计,只在败露后才会显现真正面目。
    昨日还是超越君臣的浓厚情谊,今日便可剑指城门伏诛上位者。
    至高无上的权利能救子民于苦海,亦催毁忠臣良将的心志。
    帝王凡多疑,自古皆如此。
    蔺衡当然看的出他在想什么,浅浅一笑,十分轻柔的替他束起如墨发丝。
    “纪氏一族从南憧立朝起就担负护主护国的重任,一共出了五名大将,七名军司统帅,十三名城防驻军总长。”
    “怀尘打小由老将军亲自教导,文采武功在同龄人中都实属拔尖。如今南憧共有五十万兵马,他手握二十万,主营常驻边境。”
    “而廉氏,在惠娴皇后逝世之后整族没落。除了廉溪琢尚且留有王爷身份,其余子弟均与寻常富贵公子一般,有钱但无实权。”
    “他虽为皇室中人,深谙领兵用法。但心思纯善,且极度厌恶掌权弄势。大学士一职算是虚衔,更大的用处在他独立的情报组织,只为我一人效力。”
    皇帝陛下娓娓而谈,撇开小舅舅和爱将,还逐一点名了好些慕裎从未听过的人物。
    那些或文或武乃至不在朝中任职的官员,粗略计算约莫有个二三十的样子。
    每个人的家世过往,脾性嗜好,包括长处软肋,蔺衡都记得无比清晰。
    话落许久,慕裎揉着皱巴巴的绢帕陷入沉思。
    他压根没有探听内幕的打算,可做皇帝的那个说得兴起,连老底也一并透了出来。
    这真是.......
    “怎么呆住了?”国君大人探手在他眼前一挥,勾唇道:“还有存疑的吗?”
    “有。”
    太子殿下回神,满面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蔺衡,你让我来南憧,究竟为何?”
    第33章
    被唤了全名的那个心下猛然一惊,差点儿以为淮北王爷企图谋逆的事情已经露馅了。
    拿不准慕裎如此质问的缘由,蔺衡默然半晌试探道:“怎得想起问这个?”明明之前都不愿细究的。
    太子殿下眸子微眯,目光在他面上不住逡巡。“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蔺衡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没等想出怎样应对,又听慕裎忡忡道:“你得了重病?还是先前被伤得太狠,用灼华也回天无力了?”
    八竿子打不着的话让国君大人发懵,他不自在的摸摸后颈。
    “孤身子.........挺好的啊。”
    太子殿下不知想到了哪方面的身子好,面颊稍稍发烫。“既然没事那你同我说这些作甚?!弄得像交代后事一样。”
    “哪有啊。”蔺衡急急辩驳。“孤是想让你放心,南憧可堪重用的朝臣都在孤掌控之中。”
    唔。
    原来是这样。
    慕裎闷闷噢了声,眉结紧拧看不出在思忖什么。
    蔺衡担心他多想,万一哪根弦和举兵攻淮北搭上了,没准又要咬住不放非问出点东西来不可。
    国君大人露出丝异样的神情,转移话题道:“对了,你方才说要帮孤?是怎么个帮法啊?”
    “...............”
    他问的很是认真,一脸恳切请教的样子。
    慕裎不禁恼羞。
    那是情急之下随口提的,这会儿被点出来如何好意思仔细明说。
    “本太子还能怎么帮?当然是帮你一劳永逸,断子绝孙了!”
    不得不说,太子殿下眉眼出众,就算是气恼着模样也很是撩人。
    尤其无暇的侧脸和软玉一样的耳垂都透成晕红,粉面含俏,没来由的让蔺衡瞧着有些口渴。
    他撇开目光,半玩笑半感叹道:“不至于罢?孤以前一直过得很苦,好不容易成国君了,还想着日后可以享享天伦之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