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种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作为也算是安分的话。
    蔺衡原以为会听到太子殿下徒手拆门,或者拎着纯银大锅前来决斗的消息。
    然而慕裎只是封死了出口,甚至连池清宫里的大动静都不曾传出。
    这多少让南憧现任国君有些生疑。
    “欸!”案几上的折子倏然被扬起来一本,落的相当精确,正打在蔺衡半垂着的笔杆上。
    “我方才说的,你究竟听没听见?”
    皇帝陛下一滞,非常坦诚:“没有。”
    那人听闻便哼笑了声,如墨一般的发丝披散肩头,被他很随意的撩起一缕,在指尖轻绕。
    “啧啧,看来我不在的这月余,陛下变化不少啊。怎么?美人在侧,就无心南憧的江山社稷了?”
    蔺衡蹙眉,剜过去一眼,却没有多少威慑人的意思。
    “你要是闲,不如替孤去盘点一下此役的战损。西川军擅长游击潜伏,就算失了元气迟早还会再次卷土重来,最晚明年三月,气候转暖前一场恶战必然难免。”
    那人还是笑,懒懒摇头。
    “第一,我和纪怀尘那个老东西一向合不来,让我去盘点,除非陛下想亲眼看见数十万南憧士兵集体劝架的戏码。”
    “第二,西川国君突发重病身亡,如今的西川之主是刚刚继位的三皇子。至少一年内,西川军不敢靠近南憧边防百里。”
    蔺衡对后者之事毫不知情,面上闪过一丝讶异,很快又恢复成淡淡的神情。
    那人明眸善睐,眯起狭长的眸子道。“五日前我就飞鸽传书递回了最新的消息,显然,陛下的失职可不止一点半点,嗯?”
    被逮个正着,蔺衡唇翕动半晌,还是尽量端着国君的气势。“孤近日政务繁忙,多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侧坐一旁的男人笑声闻言愈加清晰。
    “陛下所谓的政务,是以那位淮北太子为圆心,方圆五公里为直径展开的各样忙叨事么?”
    果然蔺衡这回眼神凌厉了些许。“廉溪琢!”
    倏然遭呵斥全名,那人不见半分收敛仍旧满面春风。“玩笑而已嘛,何必恼羞成怒呢。顺便,我这里还有个消息,陛下可要听?”
    廉溪琢的性子做国君的那个极为了解,越是要紧越是表现得轻松。
    况且能被他这样单独提出来的,多半不会是什么无关痛痒的琐碎。
    否则此行去西川,也不会放心将打探情报这样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去办。
    蔺衡端坐,等了片刻也不见人开口,不禁有些急切起来。“究竟何事?”
    “陛下要听,自然好说,不过理论上.......”廉溪琢拂了拂玉冠,上头镶嵌的赫然是皇室嫡系才能配用的龙目宝珠。
    “多日未见,陛下应当先叫我一声小舅舅,客套关怀一下在外的辛苦,再问正经事罢?”
    远在池清宫且锁门自闭的慕裎,是在早膳用了一半的时候听闻宫中多了个新鲜人物的。
    从头天瞧见那口大银锅开始,唤月和风旸就随时提防太子殿下会做出弑君之类的举动。
    几乎是日夜不离的跟着,生怕一错眼他就不见了。
    尽管在以武为尊的南憧,国君大人的武功无人能出其右,慕裎纤瘦的身子骨不见得能与他过上三招。
    但是单看劈柴伐树的那股狠劲,不难让人产生太子殿下逼急了没有什么做不出来的想法。
    偏偏慕裎不吵不闹,情绪稳定胃口正常。除了昨儿傍晚提着斧头去劈了点儿枯枝外,其他没有任何异样。
    好在蔺衡良心尚存,捎带锅碗瓢盆的同时,没忘给人储备大量瓜果蔬菜。
    有好些还是不合时令的稀罕玩意儿,打着包来一起屯在池清宫的小厨房里。
    横竖吃喝不愁,太子殿下用完早膳就在炭火盆边烤着火,有一搭没一搭的听唤月八卦家常。
    他光顾着挑碟子里最后几根小白菜,关于廉溪琢的身份,只依稀听了个七七八八。
    若论起血缘,这声小舅舅廉溪琢也算当得起。
    上任国君曾先后立过两次正妻。
    那时惠娴皇后刚有身孕不久,皇城中时疫泛滥。为了让她顺利生产,老国君便将她送回娘家去养胎。
    本想着到远处安顿能免过这一遭,可惜天妒红颜。
    惠娴皇后不仅自己染上时疫,连带家中父母也受牵连,只留下不足一岁的小儿子无人照看。
    先帝骄奢淫逸那都是后来了,当初与惠娴皇后感情甚笃,很是放在心尖儿上宠爱过的。
    所爱之人临了前始终记挂着自家幼弟,这让先帝如何不应允。
    大葬典礼之后,立即派人将廉溪琢接到宫中,吃穿用度和皇子一样,还特意指派文官教他功课。
    对于这个弟弟的顾全,许是先帝在位期间做的唯一一件善事。
    惠娴皇后香消玉陨,转年孝仁皇后把持后宫。
    自古后来居上的待前人子女如肉中刺眼中钉,好几回廉溪琢都差点不明不白被鸠杀。
    到底不是正统皇子,皇位再怎么继承也轮不着他。孝仁皇后诞下皇子后,满门心思都转化到与其他妃嫔明争暗斗上。
    宫中是非不断,于是老国君将廉溪琢托付给肱骨大臣,让其在宫外养大。日后想起来封个闲散小亲王,也不辜负惠娴皇后遗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