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景梵垂眸,“你此前一直处在别人的幻境中,所以看到的物象与现在并不相同。”
    “别人的幻境?”
    云殊华回忆起那座肖似玉逍宫的殿宇,以及幽暗血腥的密室,一下子明白过来。
    所以这些天,他一直待在朔望镇为江澍晚编织的幻境之中,且陪着他重复经历那天在合极殿暖阁中遭受的痛苦。
    怪不得朔望镇中的景象有所变换,原是自己踏出了江澍晚的幻境。
    云殊华稍稍松了口气,若真是这样的话,基本可以确定澍晚已经离开朔望,这是好事。
    “那如今这些……都是实景?”
    景梵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
    “这里是我的幻境。”
    语毕,他推开腐朽且吱呀作响的木门,带着云殊华走了进去。
    这里是师尊的幻境?
    云殊华边走边忍不住回头打量身后,无比认真地观察着这处小院。
    砖土垒砌的墙角依稀可闻阵阵蝉鸣,右边的青石板路旁栽着几棵苍老的古树,这里杂草丛生,实在算不得雅致与清幽,比及清坞山上的星筑更是差了许多。
    果不其然是换了场景,一进入院门,夜风刮过,气温骤降,寒冷非常。
    既然此处是师尊的幻境,那不就说明未来几天他会经历同江澍晚一样的事情吗?
    想到这,云殊华的心一下子揪紧起来,他恍然想起上元节那晚二人在护城河边说过的话,不由得主动快走几步,拉扯住景梵的衣袖。
    “师尊,徒儿有一事想问。”
    景梵停下来,转过身对着他:“小华想说什么?”
    “既然这里是师尊的幻境,那师尊会不会有危险?”云殊华凝眉轻声问。
    他到现在都忘不了江澍晚身受重伤时口吐鲜血、浑身抽疼的样子,想来以血肉之躯定然难以忍受。如今师尊也要经历一遍这种痛苦,同样也是在折磨他啊。
    孰料景梵在寂黑的夜里轻轻一笑,举重若轻地开口:“不必有此担心。”
    云殊华看着他将油纸伞置于屋中木桌之上,波澜不惊地继续解释:“在此幻境之中,你我所观所感皆是幻觉,不论遇到什么事,为师均无性命之忧。”
    话虽如此,可那种痛苦并不是人能忍受的。
    云殊华还想再说些什么,又觉得师尊这样拔泥而起、强大出尘的人定然什么样的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了,自己旧事重提在他眼中未免有些小题大做,遂乖乖闭上了嘴。
    气氛一时又安静下来。
    心绪平和后,云殊华又觉得浑身湿得难受,冰冷潮湿的衣料贴着自己的肌肤,将身上仅有的温度吸走。
    他犹豫着想要开口先行离开,找个地方收拾下自己,忽见不远处地木桌之上,一盏老旧的煤油灯噼啪一声脆响,亮了。刺鼻的气味在室内悄然蔓延,景梵冷峻深邃的眉目逐渐清晰。
    “小华,走过来。”他说。
    云殊华面露不解,但还是听话地走过去,站在景梵面前,抬起头看着他:“师尊……怎么了?”
    他还尚处在长身体的年纪,虽则身体如抽芽一般长得飞快,但到底比景梵差了不少,如今只能仰望。
    灯火一亮,景梵那一双星眸之中仿佛燃起点点焰火,带着灼人的温度。
    衣物摩挲声响起,他抬起手在小徒弟眉心处蹭了蹭,试图抹下那个痕迹。
    一下,两下,三下……
    云殊华只觉额间着火,皱着眉向后退一步,躲开景梵的大手,随即双手捂住头顶,道:“师尊这是在做什么,我的额头都要破了。”
    不知是因为他向后撤的动作惹了景梵不快,抑或是灯光太过幽暗,总之男人的脸色冷沉几分。
    “这是谁为你点的额印?”
    “这,”云殊华语塞,总不能说这是客服点的吧,“……是我此前在西域中认识了一个好友,他说点了会很好看,所以我就听了他的谗言。”
    “但我点过额印之后还没有仔细看过呢,应该会很丑吧。”
    语毕,云殊华重重叹了一息。想自己这张脸虽比不上师尊与沈仙宗之流,却也算得上清秀,如今被这一点额印毁了容,连师尊都发现了,定然丑极了。
    “什么样的朋友,男人,还是女人?”景梵将云殊华的手钳住,眸光再次落到那枚额印上。
    少年白皙的皮肤上纹着一片浅白的花瓣,不偏不倚正点在两道秀眉中央,本应是清隽漂亮的一张脸,如今却多出几分昳丽,诱人遐思。
    “是男人!”云殊华秒答。
    他断然不敢说是女人,否则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像个清心寡欲的道修。
    再者,客服小哥都长成那个样子了,性别应当不会判断失误吧。
    景梵听罢,松开对少年的桎梏,勾唇淡声道:“此番前往西南,小华竟还结识了好友。”
    “嗯……是啊,”云殊华模糊道,“很晚了,徒儿先行告退了,不如师尊先在这院子里歇息一会,待徒徒儿收拾好入睡的房屋,再来请师尊歇息。”
    不待景梵应答,云殊华快走几步,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他料到师尊如今法力全无,又在清坞山的星筑上过惯了闲适的日子,打理起这种地方一定颇为费神。
    虽说自己没有多少法力,但收拾屋子这种事还是可以应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