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谷安在他背上拍了拍。
    夜幕随之低垂。
    一大早从西容出发,回到洛花正是午后。
    周讲于先去了一趟台球室,兰姨已经吃过午饭了,周权说要带他出去吃,他立马应:“不吃。”
    兰姨咳嗽两声:“你爸等下开车回去还要半天,你不让他吃饭啊?”
    周讲于撇撇嘴,跟周权一起出车站,在附近吃了午饭。
    回宣家巷把东西一搬进屋,周讲于说:“你走吧。”
    “儿子,你对爸的态度能不能好点儿?”周权叹了口气。
    周讲于:“爸,您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路上注意安全。”
    周权:“……”
    周讲于自顾自去拉一个箱子,他一俯身,领口处的玉坠子就掉了出来,在身前晃荡几下。
    周权看到了,有点惊讶地说:“老爷子把这个给你了?”
    “啊。”周讲于看了一眼,塞进T恤里,“怎样?”
    周权叹:“你知不知道这玉……”
    周讲于打断他:“就一块儿石头,怎么了?要不是爷爷送的我还懒得戴。”
    周权没话说,周讲于又催了一次,他只得拿起车钥匙出门。
    等人走了,周讲于起身,把地上的箱子胡乱踹拢到一处,洗了个手,飞快朝着斜对门跑。
    还没进门就看到宣芳玲端着一堆稻壳出来,周讲于连声喊:“姨姨姨,玲姨!我回来啦!谢呈呢?”
    “哎小于回来啦?”宣芳玲笑,“他在酒厂里帮忙晾高粱。”
    周讲于“嗷呜”一声:“我身上没有油气!”朝着酒厂跑了过去。
    这几天宣禾带着宣麦上了山,去谢呈外婆家。读大学一走就是小半年,一是怕外公外婆想他,二也是跟他们分享一下孙儿的喜悦。
    时间撞上酿新酒,还好书摊上的阿姨已经回来了,谢呈跟她交涉干净了摊子上的书跟账,这两天都在酒厂里忙。
    洛花河边小学里的钟刚响过两下,谢呈正端着一个簸箕在酒厂里穿梭。
    簸箕里盛满滚烫的高粱,他走到铺了熟冷糠的摊席边,用巧劲儿抖动双臂,高粱就一层一层均匀地撒下去。
    热气随之弥漫。
    摊晾这活儿需要大力气,酒厂里温度又高,他赤/裸着上身,少年初初长成,身体瘦而不柴,动作的时候肩颈线条都绷紧了。
    浑身带着难言的天然朝气,但很沉静。
    抖完一簸箕高粱,谢呈转身要去盛新的,旁边的老谢突然说:“哟,这是谁家大少爷回来了?”
    谢呈一愣,在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转了头,看到周讲于站在门口的台阶下面。
    周讲于不知道在旁边待了多久,这会儿被发现,他才笑眯眯地打招呼:“谢叔。”
    谢呈还没回过神来,宣芳玲进来了。
    周讲于让到边上,她走过来接谢呈手里的簸箕:“出去歇歇。”
    谢呈应了一声,看周讲于还站在门口不动弹,顿了两秒,他朝他走过去。
    宣芳玲在后面叮嘱:“别光着膀子,等下着凉。”
    “这么热,凉不了。”谢呈说,“马上穿。”
    周讲于冲他一飞眉毛,先上了台阶。
    谢呈跟在后面,突然有点不自在。
    出了酒厂,谢呈准备去旁边的椅子上拿自己的T恤,手刚伸过去,衣服被一把揪走了。
    周讲于提着衣服:“叫声大爷就还给你。”
    谢呈一把扯住衣角:“乖孙子把衣服还给爷爷。”
    两个人拉锯片刻,谁也不让谁,而后周讲于突然放了手。
    谢呈一个不妨,劲儿没来得及松掉,手臂猛地往后一送,扯得酸疼感一下子跳出来。
    这两天端高粱端多了。
    他微微皱了眉,揉揉手臂,正要骂人,周讲于突然往前一步,抬手朝他额头上一抹,又去摸他后颈子,“啧”道:“瞅瞅你这汗。”
    谢呈一怔,一把甩开他手,瞪了他一眼。
    “嘁!谁稀得摸你似的。”周讲于抱起手臂,看他穿衣服,“两个月不见,脾气见长嘛。看在你这么辛苦的份儿上,爷不跟你计较。”
    谢呈皮笑肉不笑地冲他呲呲牙。
    这表情好像惹到了周讲于,他抬手就去捏谢呈下巴。
    “你有毛病周讲于!”谢呈衣服都还没拉好,立刻去挡他手臂。
    两个人闹了一阵儿,周讲于突然笑了。
    看着他眼睛弯的弧度,谢呈白眼一翻,放弃了挣扎,自顾自拉好衣服下摆。
    周讲于肆无忌惮地在他脸上头上胡揉一通,满足地叹气:“嘿呀两个月了,终于摸到活的了。”
    “当我是你家狗呐?”谢呈不客气地问。
    周讲于理所当然地答:“不是吗?”
    谢呈抬腿就给了他一脚。
    半晌,两个人相视大笑起来。
    周讲于一把揽了谢呈脖子,朝着面前的空气,跟开场白似的,大拇指一伸,指指自己:“洛花镇镇主!”又指指谢呈:“我兄弟!”
    谢呈:“滚!上高中了还是个神经病!幼稚!”
    两个人闹着到了堂屋里,谢呈去拿水杯,周讲于跟着上前两步,突然从背后抱住他,埋头在他后脑勺上蹭了蹭脸。
    谢呈一惊,踩他一脚:“干什么?!”
    周讲于吃痛,“嘶”了一声:“我靠你再使劲儿我他妈就截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