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姐及笄之前……”
    容钰心中燃气无名怒火,她不耐烦继续听巧姐儿的无稽之谈,不留情面地道:“够了!”
    吴嬷嬷见容钰似乎当真动了怒,忙一面跪地求情,一面示意巧姐儿闭嘴。
    巧姐儿却如魔怔了般,直愣愣地盯着容钰,语速极快地喊道:“小姐,就算没有奴才,小将军身边也会有别的女子!”
    “那些女子居心叵测,只有奴才对您绝无二心!”
    “小姐,您就……”
    吴嬷嬷忍无可忍,扭过身子、举起手臂,重重地甩了巧姐儿一巴掌!
    巧姐儿挨打的半边脸迅速泛红,她瞪圆眼睛看向吴嬷嬷,眼中满是怨忿、不甘……
    毫无悔悟之意……
    吴嬷嬷对巧姐儿失望透顶,顾不上礼数,颓然坐倒在地。
    她的命真苦!
    遇人不淑,教女失德!
    容钰见吴嬷嬷如此,心里愈发恼怒,她沉声问巧姐儿道:“你说,对我绝无二心……”
    “那么,若你生下儿女,想来会送到我屋里养?”
    儿女……
    巧姐儿眼神闪烁。
    小姐年纪尚小,若她能陪着小姐出阁……
    若她能被小将军收房。
    那么,自然极有可能为小将军生下孩子……
    她的孩子,尽管是庶出的孩子,但,极有可能会是小将军的第一个孩子!
    有了那个孩子傍身,小将军绝不会忘记她,而她也有了在国公府安身立命的底气!
    这么珍贵的孩子,她怎舍得送去小姐屋里?
    可眼下,她顾不了那些,必须先让小姐接受她、信任她!
    巧姐儿打定主意,扯动着吃痛的脸颊,毅然答道:“奴才听凭小姐吩咐!”
    容钰声音顿冷:“你或许不知道,高门后宅的主母们有哪些对付庶子、庶女的手段……”
    “不愿做体面的正室娘子,上赶着要做妾、做通房,一辈子做低伏小、被人轻视,连自己的孩子也护不住……”
    容钰黑亮的眼眸直直地看着巧姐儿:“你阿娘说得很对……”
    “你被猪油蒙了心,自私自利、寡廉鲜耻!”
    被容钰这般不留情面地训斥,便是厚颜如巧姐儿,也满脸难堪,只恨不能钻进地缝里!
    容钰继续道:“既然委婉的敲打你听不懂,那我便对你明言……”
    “容府上上下下俱都对你气,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你阿娘这些年的付出!”
    “实际上,大家都并不如何瞧得上你……”
    “人贵有自知之明……”
    “你还是趁早断了这些痴妄的念头为好……”
    巧姐儿被“瞧不上”所激,头脑发热,脱口嚷道:“你瞧不上我,又怎知邵小将军瞧不上我?!”
    “妒妇!”
    妒妇……
    这大概是正室夫人们最忧惧的名头。
    可容钰是不在意的……
    她笑吟吟地看着巧姐儿:“这一点你倒说得不错……”
    “我的确,是要善妒一些的……”
    “所以,你以后万莫再打邵小将军的主意了……”
    ……
    佑宁三年正月,因为巧姐儿这番闹腾,容钰的心情始终很沉郁。
    既有对吴嬷嬷的担心……
    尽管吴嬷嬷已亲自教养了巧姐儿大半年,但巧姐儿还是长成了棵歪脖子树。
    照此趋势,将来吴嬷嬷少不得因为巧姐儿伤神……
    更多地,则是因为一个念头:给邵北城收通房……
    她无法改变佑宁北征的结局,救不了邵北城的性命……
    可是,她可以给邵北城选一个温柔小意、美貌有才的通房丫鬟。
    那个丫鬟可以在桐城照顾他的起居,让他死前过得舒坦些。
    甚至,那个丫鬟说不定能为他生个孩子、留个后……
    如果邵北城注定英年早逝……
    如果他能有个孩子……
    于邵家的夫人们,是悲恸之余多了份慰藉、希望。
    于她,是弥补了上辈子对他的深深歉疚……
    这样一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
    却让她很烦闷……
    说白了,她似乎是醋了……
    她无法理解这样的自己。
    上辈子,尽管她不学无术,但“三从四德、大度贤良”这些最基本的女训俱都烂熟于心。
    所以,无论是主动追逐六皇子时还是做了宁王妃后,她从不曾想过独占六皇子……
    天底下,毕竟只有一个邵家。
    男人三妻四妾才是正道。
    可上辈子,蠢笨冲动的她尚且容得下六皇子的侧妃,这回,多活了十年的她反而难以接受邵北城收通房……
    从情理上说,邵家的将军们驻守边塞、一去数年,夫人们则多留在京里支应门庭、孝老抚幼。军里皆是糙汉子,将军们身边有个通房伺候,是理之应当、人之常情……
    依她上辈子临死前的性子,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心结,早就想通了……
    可或许是回到幼时的身子里久了,她的性子似乎也受了影响,犯轴似的,总也想不通……
    为免被邵北城看出异样,她借口感了风寒,数日不曾与他见面。
    如此直到佑宁二年元宵节。
    如去年一般,她和容滢都获邀参加宫宴。
    上辈子,她自然没有此等殊荣。
    她想,许是因为今年太子薨逝,眼下又积着祁骁案、军粮案两桩大案,帝后皆无心细问宫宴事宜,内务府怕出错,便依着去年的成例办宴。
    不过,今年的宫宴和去年绝不会一样……
    毕竟,太子已逝,靖海侯也已回京……
    为免生出事端,还是低调些好。
    这样想着,容钰选了身银线绣海棠杏色对襟棉袍搭同色蜀锦裙,梳着一丝不苟的圆髻,腕上戴了对白玉镯子,与容衡、小沈氏和容滢同乘马车进宫。
    命妇们觐见过皇后,小沈氏独自先行回府。
    在宫门外等待、听诏时,容衡与同僚、友人们寒暄。
    容滢跟着贤妃娘娘所派的女官去了长春宫休憩。
    容钰则和邵南烟靠在邵家的马车里闲聊。
    冷风吹起马车帘,她抬眼看去,勋贵少年们围着邵北城,热烈地问他桐城、辽人。
    尽管有些少年的衣饰比他更华丽,尽管在高谈阔论的人群里,他极少开口……
    可他依然是最耀眼夺目的。
    那一瞬,容钰突然就想通了:他的孩子,一定也极出挑……
    她不会因为自己的私心私情,阻拦那么好的孩子来到这世上……
    不经意间,她的目光与邵北城对上……
    她心里难受,借故换了位置,刻意不再看车外。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邵北城便回了马车里。
    容钰只得硬着头皮与他见礼。
    邵北城从怀里取出一个青瓷药瓶递给她:“这几日你病了,又不要临渊给你看诊……”
    “宫宴上多荤腥,你吃了或许难受,但若在宫宴上挑食,又可能生出祸端……”
    “我思来想去,请临渊研了几丸护胃药,你服下后,今日无论吃什么都不会不适!”
    无论吃什么都不会不适……
    世上竟有这般奇妙的药?
    容钰将信将疑地接过药瓶,翻来覆去地看着。
    天知道,她是装的病,万一这奇奇怪怪的药丸,不会真染病吧?
    见容钰拿着药瓶不说话,邵北城笑道:“不妥当的东西,我自然不会给你吃……”
    “这药我已经试过几回了,你大可安心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