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没有亲吻与性,两人甚至比情侣还要亲密,每日抵足而眠,分享生活里的每一个微小的细节,乃至心理上每一丝微小的变化。
    裴朗连游戏也不怎么打了,白日的生活里除了等黎白回家,就是在定位软件上监察黎白的位置。
    其实黎白的解离症状并不会频繁发作,倒是裴朗自己的抑郁情况似乎每况愈下。
    他感觉自己的世界好像只有黎白是彩色的,对其他的一切事情都提不起来兴致。每次躺在床上他都会有一个莫名的念头,仿佛自己闭上眼睛再也醒不过来也挺好。
    自杀案发生两个月后,裴朗照常去找心理医生复查,顺便想拐弯抹角地打探一下黎白那个症状应该如何应对。
    其实他早就想问了,只是一直没想到怎么开口。但昨天黎白送外卖时站在大马路上突发解离症状,差点儿被车撞死,让他意识到这事儿不能再拖。
    到医院进入诊疗室,卓医生依然埋着脑袋不停地写着什么,许久没有理会他。
    裴朗安静地坐在凳子上等了二十多分钟,医生终于放下笔,将他引到沙发上,又给他倒了一杯热腾腾的茶。
    “聊聊最近的情况?”医生温和地笑着说,“你看起来好像有点忧虑。”
    “嗯。”裴朗捧着茶,沉默一会儿,说道,“先讲我自己吧。”
    医生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最近还是会做噩梦。”裴朗说,“不过印象都不是很深,醒来就忘了,只记得梦里很痛苦,好像要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入睡难吗?”医生问。
    “有好转。”
    裴朗简单答了一句话,仿佛不想多说。
    然而医生敏锐地捕捉到他的情绪,立即追问道:“什么原因导致的变化呢?”
    “我……”裴朗迟疑地看了看医生的表情,低低道,“我最近,经常和我的那个朋友聊天……”
    “哦,我记得,是叫黎白,对吗?我曾经建议你远离他,因为你们两个人看起来都有一定的心理问题,我对于两个患者单独一起生活这件事情持强烈的反对态度。”医生说,“所以你认为你的失眠状况好转是因为你经常在睡前和他聊天?”
    “嗯,我觉得和他一起聊天很轻松……”
    裴朗本来想提一下解离症,然而这会儿医生主动谈及黎白的心理问题,他担心医生把解离症和黎白联系起来,一时有些踌躇,不敢再轻易开口。
    “为什么觉得轻松?”医生追问道。
    “因为……我们会提起小时候的事情。”裴朗回答说,“您知道我们小时候一起生活,有非常多美妙的回忆,每次谈起童年,都会让我感觉非常轻松。”
    “在这种时候,你会感觉到自己和黎白的关系更加亲密了,是吗?”
    停顿两秒,医生放缓语速,幽幽地说:“甚至,你会感觉自己和他几乎就像一个人,因为你们生长环境相同,性格也相似,是吗?”
    “……对,没错。”
    裴朗应答完,忽地有些怔然。
    他想起自己两个月前做过一个梦中梦,醒来以后和黎白进行过一次谈话,当时他觉得有什么地方很奇怪,但没想通。
    这会儿他好像有点恍然大悟——因为那天黎白说话的语气很像他自己。
    黎白虽然对他不像对别人那么温和,有时候也会怼他,也会有不耐烦,但黎白说话时用词一向很文雅。
    他很少直白地表达情绪,如果觉得烦躁,他更多的是表现在神态上,并不会说出口。
    总而言之,黎白虽然成绩不好,但他言语表达并不粗犷,倒是裴朗自己大大咧咧,不太注重这些方面。
    “我……”许久,裴朗仿佛自我安慰一般说道,“我觉得,两个人一起生活久了,变得相似,是很正常的事吧?”
    “你们并没有变得相似,只是他在试图让你以为你们相似,乃至于密不可分,几乎可以视作同一个人。”医生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他时常面临生命危险,但依然艰难求生,你却总是会有即便去死也无所谓的想法。你们之间看起来他的症状更严重,其实危险的是你。”
    裴朗愕然:“你怎么知道……”
    “你仔细想一想,你是不是过分纵容他,不管他提出什么要求你都会妥协,不管他有什么异常你都会选择相信。”医生没有理会裴朗的话,语速越来越快,“你过分依赖他,也任由他依赖你,你和他长期接触后几乎切断了所有外界联系,你们简直快要活成同一个人,甚至哪一天你面对死亡也会束手就缚放弃挣扎,因为你觉得他会代替你活下去,是吗?”
    裴朗呼吸急促得好像过度运转的机器,让人担心他下一秒就会因为超负荷而停止运转。
    长达十分钟的安静后,裴朗开口,第一句话却仍是反驳:“我觉得……您不应该这样说他。”
    医生叹了口气,摘下眼镜,失望地摇了摇头。
    裴朗没注意到那边,自顾自地说:“您不了解他,黎白是个很好的人,他很善良,很温和,很坚强,他……”
    话音戛然而止,裴朗突然意识到,黎白在自己心中的形象好像单薄得有些过分。
    除了这几个形容词,他竟然没办法回忆起更多。
    “是的,不可否认,现实中黎白确实是个非常优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