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秋风摇了摇头道:“桑将军,赵真虽说是兵部侍郎,不过在京官之中,以他的品级,能做出这等大事么?只怕你将他送到京城,正中了那些大佬的下怀。到时赵真要么被灭口,要么反咬一口,将这谋反的重罪,全都推到你桑将军身上。到了那时,只怕桑将军百口莫辨……”
    桑良田咬牙切齿,喃喃说道:“当初就不应该听这姓赵的狗贼的话,才落得今日这般不上不下,进退无据,唉……”
    厉秋风道:“既然桑大人不计尊卑,想听厉某进言,厉某倒有一个主意……”
    桑良田道:“厉百户尽管说便是。”
    厉秋风道:“山海关的兵马是谁调到这里来的,我想桑将军心下也是有数的。眼下情势风云诡谲,看上去阵营分明,其实每个人都是墙头草,都在观望政局的变化。厉某敢跟将军打一个赌,只要局势一变,今日还叫嚷着忠于嘉靖皇帝的那些大佬,明日便会第一个递上降书顺表。”
    桑良田挠了挠头道:“厉百户这话说得倒也不错。实不相瞒,自打本将军调防到皇陵,便有不少京城中要紧人物派来的使者与本将军联络,有的是为藩王做说,有的却是当今皇帝身边红人的亲信。本将军此次听了赵真的话,便是他拿到了四位尚书大人的盟书……”
    桑良田说到这里,起身走到大帐入口,掀开帷帘看了看,见帐外守卫森严,站了百余名精锐亲军,这才回到座椅上,对厉秋风小声说道:“听说先帝还活着……”
    厉秋风心中一凛,道:“桑将军,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桑良田道:“这等大事,本将军如何敢开玩笑?当初赵真找到我时,除了拿着四位尚书大人的盟书外,还有内阁大学士的几份手谕。最重要的就是他说先帝留下了遗诏,要清除叛党。而且据说先帝还活在世上,在背后操纵一切。”
    厉秋风蓦然想起在顾家老店之时,刘康和杨廷和都说过他们在找一个人。现在想想,他们要找的那个人很可能就是先帝正德皇帝。只不过正德皇帝十二年前已然驾崩,若是他仍活着,怎会如此轻易的就被兴献王篡夺了皇位?况且正德皇帝举止轻佻,性子急躁,即便是被兴献王逼迫退位,又如何能够隐忍这么多年才发难?
    桑良田见厉秋风脸色阴晴不定,接着说道:“方才姓柳的老贼说那个小崽子是先帝的龙种,只怕也不是假的。不过这事太过诡异,咱们也不能轻信。厉百户,眼下朝中各大势力纠缠不清,你是从京城来的,又在锦衣卫中当差,还望给本将军出一个主意。如能得脱此难,本将军定然有极厚重的回报。”
    厉秋风道:“厉某倒也不是要什么回报。只不过有不少朋友现在永安城中,桑将军这么打下去,城破是早晚的事情,只怕到时玉石俱焚,厉某和这些朋友都要和永安城化为灰烬,是以甘冒其险,来求将军罢兵。”
    桑良田道:“厉百户这话可就言重了。本将军只是受了赵真的欺瞒,既然已经揭穿了他的阴谋,这永安城是不会再攻打了。”
    厉秋风摇了摇头道:“不,永安城将军还要继续攻打。”
    桑良田一怔,不知道厉秋风此话是何用意。只听厉秋风接着说道:“将军既然想跳脱此难,眼下只有一条路,就是为朝廷立下大功。山海关的兵马藏在南山之中,坐观桑将军围攻永安城,那是打定了主意要等宣府、大同的救兵大举来援之后,趁着京城守卫空虚,奇袭京城,谋朝篡位。眼下宣府、大同的援军想来已经出发,将军可留少数兵马继续围困永安城,做出奋力攻打的模样,暗地里将大部军马调到山海关兵马奇袭京城所必经之路,待其经过时突然攻击,挫败其阴谋,这份功劳,可是大得很啊!”
    桑良田眼睛一良,思忖了片刻,站起来在大帐中踱了几步,对厉秋风道:“厉百户的计谋不错。死活只有一条路,也只能这么办了!”
    厉秋风道:“要做成这件大事,有三件事情须要办好。首先便是要确认山海关的兵马会由哪条道路奇袭京城。若是判断有误,则此事不仅无功,反而有过。其二,桑将军是山海关兵马监视的最大目标,我想您的军中一定有各派势力的细作。是以留下围攻永安城的兵马必然要由您亲自统率,事情才不会泄露。这样一来,派去带兵伏击的将领就一定要是您的心腹爱将,这个人选一定要慎之又慎。其三,桑将军一定要派可靠之人,带着桑将军的奏疏直接呈递给皇帝,将此事奏明皇帝。只是奏疏须得经过内阁,然后交由司礼监秉笔太监,才能递交给皇帝。经过这些人的手,此事必然被泄露出去。是以须得想个法子,能够直达天听……”
    桑良田道:“这事情倒也好办。实不相瞒,这些年本将军虽是在外带兵,每年倒也知道规矩,给宫中办事的公公送的礼金不少,是以结下了几位信得过的太监。其中便有司礼监秉笔太监的亲信,直送奏疏这件事情并不难办。本将军带兵继续围攻永安城,派去拦截叛军的自然是我的心腹。我这支兵马不敢说像岳家军那般军纪严明,却也是上下一心。自宣、大之日起,这支兵马便由我统率,便是每个小队,都有本将军的探子。手下的将佐也是本将军使了多年的老人,脾气秉性,只怕我比他们的老婆还清楚,这一条也不必担心。至于山海关的兵马会从哪条路去攻击京城……”
    桑良田说到这里,走到长案之前,从案子旁边取了一张由羊皮拼成的大地图铺展开来,仔细看了半天,这才对厉秋风道:“叛军要奇袭京城,必然以骑兵为主,是以不会选择崎岖山路,水路更加不会选,这样一来只剩下两条道路。一条是沿永安城西的大路直奔京城,这也是从永安到京城最近的一条道路。只是宣、大两府的援军到了永安之后,必然会将大营扎在西城。叛军若是从南山向这条路进发,首先要经过南城,那里也有咱们的军队,然后再到西城大路。只是如此一来,叛军的骑兵很难隐藏踪迹。是以他们不会选择这条路,只会选择由南山以南向西的这条大路去攻击京城。这条路虽然比第一条路要远上五六十里,但是位于南山以南,兵马移动之时,永安城南、西两个方向都不会察觉。而且叛军以骑兵为主,这多出的五六十里路程对他们来说只是一顿饭的工夫。若是要伏击叛军,只要选择南山以南这条大路即可。”
    厉秋风道:“这些战阵上的事情厉某可就全然不懂了。桑将军久经战阵,想来安排的定然不错。”
    桑良田兴奋地在帐中转了几圈,转身对厉秋风道:“宣、大两府的援兵在三天内必然会到达永安城下,叛军也将在这几天偷袭京城。我这就遣将派兵,伏击叛军的兵马今晚便悄悄出发。至于围攻永安城嘛,就由本将军亲自统率。正好来了四千多名朵颜三卫的鞑子兵,这些人都是骑兵,我让他们去攻城。这几年咱们听了赵真的安排,在永安城中储备了大量粮草器械,羽箭不下三十万支。你回去跟城中的守将说一声,千万不可出城迎战,将几十万支羽箭取出来,只待鞑子兵攻城,城上便万箭齐发,射他妈的咸鸭蛋。而且本将军只让鞑子兵攻击东城城门,其它各城城门不须防守。这三天下来,估计鞑子兵也死得差不多了。老子早瞧着鞑子不顺眼,原本也不想向朵颜三卫借兵,只不过赵真这狗贼一力坚持,才放这些王八蛋到了这里。正好借永安城守军之手,将他们全都干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