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同行,不觉天已渐亮。小晴依然和烟儿同骑一匹马,转头才看清男子今日着一身雪白的直襟长袍,衣服的垂感极好,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其上只挂了一块玉质极佳的墨玉,形状看似粗糙却古朴沉郁,依稀可见刻有个“马”字,因年代久远字形已磨损严重。他一头乌发用一根银丝带随意绑着,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和那银丝带交织在一起飞舞着,显得颇为轻盈,颇有一副翩翩公子气概。只是略有不协调的便是他这一路都和烟儿争口舌之能,吵得小晴心浮气躁倦意浓浓。
    “不是色鬼你总跟踪我干什么?大晚上的跟着我还不是图谋不轨?”
    “跟踪?别不识好人心,你要知道要不是本大侠暗中保护,你都死了八百回了,做人不知恩图报也就算了,还处处恶言相向,说你红颜祸水真是实至名归。”
    “我说你英雄色鬼才是名符其实啊。不止是色鬼,还欺负我手无寸铁的弱女子。”
    “你几时见过随身携带着龙渊剑的弱女子?我看啊你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吧~”
    “你!你竟然说本姑娘是女魔头?好啊,今天就拿你祭奠我这龙渊剑!”
    烟儿说完左手握着缰绳,右手从腰间拽住了龙渊剑的剑柄,随着她手臂一挥,剑刃一闪就指向了对面的人。耳边还残余剑气划破空气的颤颤余音,嗡嗡作响,惊人心魄。
    他见势不好,双脚一夹马儿就飞也似的冲了出去,两匹马的距离一下拉开很远。烟儿也策马追了上去,俩人在林间追逐着,可怜了从未骑过马的小晴在后面颠簸得头晕脑胀。
    烟儿的白马虽然壮硕,但驮着两个人,跑起来显然不如前面那匹精瘦的红鬃马,何况从驿站寻来的这匹马连马鞍与马镫都未曾配有,更是难得心应手。
    不过一会功夫两匹马之间的距离已差了好几里,她正欲伏低身子让马儿能跑的快些,只听身后一声呜咽,小晴放在腰间的手松开了一只。烟儿停了马回头却见小晴一手捂着口鼻,满脸憋得通红,急忙将她扶下马,还没来得及询问,小晴推开她就蹲到一旁草丛边干呕了起来。
    烟儿见状挠挠头,自责的说道:“我忘了你不会骑马了……”
    男子见身后二人下了马,也折返回来,谁料看到小晴那可怜模样,心一软就说道:“姑娘若是不介意,可以与我一同乘骑。”
    小晴缓和了一下,抬头说道:“如此便谢过公子……若不是腹中空空,恐怕要苦了这一笼花草。”
    “就快到了,我们抓紧时间赶路吧。”他优雅的伸出只手,将她拉上马背。
    见小晴已经坐到男子身后,烟儿也上马前行,经过刚才一幕,两人都不再策马狂奔,只是任马儿慢慢悠悠走着。
    “咦?公子这腰间的弯刀好生别致啊,小晴从未见过如此精致的物件。”
    烟儿此时在他右方,这才注意到他腰侧别着的一把弯刀。形如弯月,状似蛟龙,长不足半寸,刀柄是纯金打造,上嵌红绿宝石,刀尖细如发丝,利刃泛光。持此弯刀必能杀人于无形!
    “别碰,当心伤了你。”
    他轻言一句,吓得小晴赶紧缩回手,老老实实拽住他腰侧衣物。
    “哟,赤焱刀?张骞是你什么人?”烟儿假装无意的探问。
    他故作高深的轻笑一声,没有回话。
    烟儿又道:“西汉时期,张骞在汉武帝朝中任侍从官一职,为联合大月氏公讨匈奴,派张骞出使。建元二年张骞率领100多名随行人员,匈奴人堂邑父为向导从长安出发前往西域。西行进入河西走廊。然而月氏人西迁后,已完全为匈奴人所控制。张骞一行人不幸碰上匈奴的骑兵队,被尽数抓获,后禁于匈奴之地十年之久,终于逃脱后西域形式早已变化,他经车师后折向南进入焉耆,再溯塔里木河西行,过库车、疏勒等地,翻越葱岭,直达大宛(今乌兹别克斯坦费尔干纳盆地)。”
    “大宛王又将他护送至康居(今乌兹别克斯坦和塔吉克斯坦境内),最后是由康居王将他送至大月氏,岂料十年之久,大月氏几经迁徙早已兴盛,物产丰富,且无意攻打相距甚远的匈奴,张骞无奈只得返回。临行时大月氏国王赠宝刀于张骞,此刀乃世间罕见,红绿宝石相嵌,想必你腰间这把就是这赤焱弯刀。”
    “张骞返程为规避匈奴特意修改了行军路线,由羌人领土行进,岂料羌人也归附了匈奴,张骞再次被扣留一载。元朔三年初,匈奴内乱,张骞凭着这一把宝刀得以逃生。出行百余人,归来仅二人,张骞受封太中大夫,堂邑父是为奉使君。”
    烟儿似乎对张骞兴致颇高,意犹未尽的说道:“元狩四年,汉武帝再任张骞为中郎将,率300多名随员,携带金币丝帛等财物数千巨万,牛羊万头,二使西域。此行为了招乌孙东归故地,以断匈奴右臂,也为宣扬国威,劝说西域诸国与汉联合。不过恰逢乌孙内乱,未得所愿,幸而张骞副使拜访了中亚的大宛、康居、大月氏、大夏等国,亦是大有所获。此后,汉朝和西域各国经常互派使者,大者数百,少者百余人。商胡贩,日款于塞下,西汉的繁荣,张骞可谓一大功臣。”
    “汉武帝大破大宛国,得了进贡的良驹几十匹,皆为上等汗血宝马。各国大为震惊,派王公贵族进贡于汉,并留作人质以表忠心。汉武帝下令于楼兰、渠犁(今新疆塔里木河北)、轮台(今新疆库车县东)置校尉,驻兵以备后用。”
    “汉武帝元封六年,汉使沿着张骞的足迹,到达安息国(今伊朗境内),并拜见了安息国国王。汉朝使臣献上了华丽光洁的丝绸,安息国王大喜过望,以鸵鸟蛋和一个魔术表演团回赠汉武帝,张骞的名号由此为世人所知。”
    注:西汉时期,连接东方的中国和西方的罗马帝国的丝绸之路已正式建立。
    烟儿不知疲倦的讲了一堆,听得小晴目瞪口呆,惊叹道:“啊,那么张骞不是好厉害啊!”
    “我关心的可不是张骞,再具有威望的人,死后也是一抔黄土。”烟儿瞥了一眼赤焱刀。
    “在下不才,与张骞并无关联,只是机缘巧合之下偶得这弯刀。”他轻描淡写的带过,似乎不想再提。
    烟儿嗤笑道:“哎呀!真是世事茫茫难自料,恶人有幸得宝刀,可谓天理难容~”
    “你!本公子雍容雅量不与你计较。”
    小晴低着头,一脸感伤,“小晴离家数日了,心中十分记挂爹娘,烟儿姐姐,这位公子,还请口下留情不要再争吵,小晴只愿早些回家……”
    正说话间,前方一阵轰隆隆的响声传来,但见尘土飞扬。行近就见数千官兵内着赤色禅衣,头戴甲胄,身穿玄甲,手握长枪,排成数行迎面而来。烟儿和男子退到道旁,行军声势浩大的从面前经过,男子面色一凛骑着马就朝军队中走去。行军中仅一人骑着高头大马,长枪在握,信马由缰,好不威武。见有人上前,那将军大手一挥,军队就停了下来。烟儿策马上去,施施然一笑,道:“原来是陛下的亲妹夫,李勇卫尉,真是失敬。”
    “哦?这位姑娘是何许人也,怎的也认得我?这位兄台如何来此啊?”将军一袭盔甲衬托出他那英武的身姿、虎目炯炯有神的盯着前方的人。
    “我与这二位姑娘同去白云山走一趟,不知李将军在此有何要事?”
    “哦!据探子来报白云山一带有更始军队流窜至此,圣上命我率兵前来清剿,免得日后迁都以为祸患。”
    小晴乱了心神,从马背上跌落下来,朝着白云山的方向跌跌撞撞的跑,嘴里喃喃道:“不好了!不好了!大事不好了!爹爹……”
    烟儿急忙策马追去,男子刚想跟上,李通大手一伸,道:“只知公子与我公同效力与圣上,未曾听过公子名号,连圣上都语焉不详,今日得遇,还请公子以实相告,总以公子相称实为不妥。”
    他的语气里满是威严,不容抗拒。
    男子拱手施礼,“在下马为。”
    “好,马兄,今日就此别过。”
    途中遇到汉兵,烟儿等人不敢再耽搁,也顾不上小晴骑不得马,快马加鞭的赶路。不一会功夫已经到了山脚,四处是马蹄印,地上还有些许未干的血迹。小晴下马说道:“马儿上山走的太慢,我要自己走!”
    白云山地处伏牛山腹地,奇峰俊秀,白云悠悠,瀑布飞跌,林深谷幽。景色绝佳,却由不得人驻足观赏。二人紧跟着小晴,越往上走,心情越是沉重。大片毁坏的树丛和草地都表明,这里曾有军队来过。随处可见血迹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小晴在前面走着,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像个孩童一般跌坐在地上,声泪俱下道:“爹!娘!晴儿对不起你们!晴儿回来晚了啊!”
    也许骨肉亲情之间真的会有感应,离家越近,感应会越强。烟儿已经不忍心追问她,也不知如何安慰才好,只得上前抱住她肩膀,由她哭泣,由她声嘶力竭。
    小晴哭累了,眼泪都干涸了,又爬起来继续往前走。
    一个时辰才行至山腰,就见一片豁然开朗的平地,青草依依,屋舍俨然,看得出这是个小村落,只有几户人家。
    几座房屋依靠着山壁,房前是一小片空地,树枝搭成的架子上挂着些不知名的草,簸箕翻在地上,四处散落着药材的碎屑,已经晾干成了灰色,却无人采收。再前面就是山崖,深不见底,高不可测。
    小晴在所有的房屋里寻找着,呼喊着,却没有一个人回应她,显然这里的人们已经不在此处。
    终于意识到空无一人的时候,小晴好像失去了全身的力气,连哭都忘记了。
    马为摇摇头,一脸痛惜。仰天长叹道:“流寇祸乱,百姓凄苦。”
    烟儿以手肘撞击他,示意他不要多言。
    小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面色惨白,喃喃道:“至此以后便是孤儿,世上再无亲人,没爹没娘,孤苦伶仃,余生可悲,不如随爹娘去了……”
    “小晴,你不要怕,以后烟儿姐姐就是你的亲人,我来照顾你,逝者已矣,不可做傻事啊!你爹娘也会盼你好好活着!”烟儿知道失去亲人的痛苦,那种绝望真真令人生不如死,可她更明白,活着才是最要紧的事。“你要是死了,谁为你爹娘报仇?越是痛苦,越要活着,否则就没有希望了!”
    “没想到,我从刘员外的祸患中逃出,却是这样的结果,早知如此,我还不如从了他,也不至于见了这番景象……”
    小晴声音沙哑,烟儿也一阵心酸,眼中泛红,“老天让我救下你,就是让我照顾你,天意难违。走,我们回家。”
    烟儿带小晴回到了紫竹林,马为搭建了屋顶,又从城中置办了日常的用品,而后就从烟儿的身边销声匿迹了好长一段时间。小晴从此与烟儿生活在一起,闲暇之余授以诗书,还教她认了许多字。小姑娘聪慧过人,凡有所学,皆是过目不忘,连烟儿都连连称赞。
    与小晴相处已半月有余,今日她独自在家中研习岐黄之术,烟儿这才独自骑马来到绿柳坡。此地虽名为绿柳,却多得是紫白相间的紫玉兰,花开得荼蘼,掉落一地花瓣。
    她倚着玉兰树席地而坐,满目苍凉的望着身前那座冰冷的木碑,木牌上刻的是她爹娘的名字。一阵风吹过,紫色的花瓣漱漱的落下,和先前掉落的花瓣层层叠叠的堆积了一地,周围是青草萋萋,本应是一幅美丽画卷,可是,她深知心中牵挂的人再也回不来了。苦笑一声,一滴泪落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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