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那梦太过于真实,若说做梦是虚虚实实令人分辨不清,那刚才的倒全都是实实在在的,这倒是奇了怪了。”萧山鸣越寻思越觉得不可思议。他就这么闷头走着,像他平日里如此稳重的人,在进门时,脑袋竟然“嘭”的一声磕在了门上。
    萧山鸣揉了揉起包的额头,不自主的疼的咽了一口唾沫。
    “好家伙,这回该不是梦了吧,那也太对不住我这脑袋了。”萧山鸣自嘲一笑,便阔步走进了院儿里。他一进院,便瞧见了孙明香正卷着袖子,坐在院儿里的石椅上喝茶。见状,萧山鸣心里咯噔一下。
    此情此景,倒是与他做的那个梦,一般无二。孙明香瞧见了在门口杵着的萧山鸣不由得捂嘴笑道:“山鸣哥,你在哪儿待着作甚呢?”
    萧山鸣闻言回过神来,他行至桌前笑道:“没什么。”
    “方才那个要捉沥儿的人,可有跟来?”
    萧山鸣听罢,竟不晓得该怎么答孙明香。他这一路上的思绪全被那个怪梦给占满了,这到底有没有人跟来,他也着实弄不清楚。愣了半晌,萧山鸣方才含糊道:“应该是没有,对了,一会儿将阮沥叫醒,给她做些饭吃。”
    孙明香一听,便皱眉道:“山鸣哥,你今日倒是古怪,你怎晓得阮沥在睡觉?”
    萧山鸣一时哑然,他总不能说自己是做梦梦到的吧!他笑道:“也是猜的,你说她赶了那么久的路,应该是伐累的很,要是我,肯定早就鼾声如雷了。”
    孙明香闻言扑哧一笑道:“山鸣哥,你这可猜错了。沥儿现在精神的很,我刚给她做了些饭,他现在正吃着呢。倒是你,山鸣哥,你这几日为绿珠儿的事,操碎了心,这般终日魂不守舍的可不行。”
    萧山鸣摆了摆手,叹道:“这还不是怪我没有照顾好绿珠儿,让她平白无故的就遭了他人的毒手。绿珠儿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别说对玉书唐老爷子幺老前辈他们无法交代,但说我自己这道坎儿,我就迈不过去。”
    看着满脸内疚的萧山鸣,孙明香轻轻握住了他的手道:“山鸣哥,事到如今,最没用的事便是自责与悔恨。我们现在要紧的事,就是将绿珠儿救出来。咱们不是已经通过书院的关系,找到了个门路么。我相信,以山鸣哥的本事,定能将绿珠儿救出来。”
    萧山鸣听得此话,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方才在那梦里,哭哭啼啼的是孙明香。而一回了现世,这情况倒是倒转了过来。
    “是啊,明香向来不是喜欢怨天尤人之人。倒是我这个九尺男儿汉,落了俗套。”想罢,萧山鸣点头道:“那是自然,我也自诩孤身闯过几座皇宫,但这大宋的倒还是第一遭。我还真想瞧瞧,这号称铁桶的大宋皇宫,有什么稀奇的。”
    孙明香微笑道:“等咱们将绿珠儿救出来以后,便带着阮沥一起去蜀州。”
    萧山鸣点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但董老弟那里可就难做了。要是那冷姑娘是个薄凉之人还好,但她对董老弟的情深义重,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这……”
    萧山鸣一语未毕,孙明香便打断了他道:“这事是董公子自己做的,那这担子自然该有他挑,我们怎么盘算都是无济于事罢了。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先将绿珠儿救出来,然后在路上,再旁敲侧击的将董公子与冷姑娘的事告诉沥儿。沥儿也不是小孩子了,她也晓得自己该怎么做。”
    萧山鸣闻言宽了心,他笑道:“有你这话,我便安心了。”
    这时,萧山鸣放眼往远里瞧瞧,忽然之间便有些许明悟。方才他所做的梦虽然万分逼真,但那院里却显得空荡。而此时,这院中的摆设倒是多了起来。虽差之毫厘,但已失之千里。
    巨大的画舫在临安城中来回游弋着,画舫之上,满载着达官贵人与曼妙笙歌。而这条河流的街道上,来往的行人表情麻木,对于这震撼人心的情景,竟没有一人说要侧过头看一眼的。或许对这情景,他们早就不当一回事儿了。但他们却不会去想,这好好的城里,为何要开辟一条专攻这画舫游弋的运河?而这开辟运河的银子,又出自哪里?
    当船划过之后,一个脑袋便从水中钻了出来。
    “诶呦,好多人!”费休罗左右一看,便又潜入了水里,“还是这水中干净些,虽说在这里待着浑身不自在,但若是大白天就闯入皇宫,想必也不是什么明智之举。虽然我不像太一兄那般谨小慎微,但这些还是知道的。我的这计划,应该起个名字,便叫作天上掉馅饼。以后这兵法三十六计,那也得加上我这掉馅饼一计。嘿嘿,以后这动脑子的活儿便交给我,让太一兄去干体力活。”
    费休罗一边在水中漫无目的的飘荡,心里一边既狗屁不通又美美的想着。
    恍惚之间,这一日便这么蹉跎过了。
    独孤训合衣躺在床上,对站于一旁的王修承说道:“你先回吧,今夜你也有差要当,不必一直留在这里伺候我。”
    王修承点头笑道:“那属下就先行告退了,独孤统领今夜便好好休息,想来今夜里也太平着呢。”
    独孤训摆手道:“就这么一休,我还是能抗住的。虽说这夜夜太平,但那也是睁着眼才看到的太平。就怕这睁眼太平,闭眼就失火了。”
    王修承微笑道:“那独孤统领保重,属下告退。”说罢,王修承便转身出了门。
    当他要将门带上时,独孤训便忽的制止道:“开着吧,有什么动静能听的清楚。”
    “是。”
    王修承说罢,便背着手缓步走出了这好狗院。类似于好狗院,这皇宫之中还有四处。宫中密卫与丛云卫的十大统领若是平日没有特殊安排,那便是五人为一班,一班各守七日或五日。这无座好狗院,依靠着个个守着门房的下属联系。好狗院若是横线,那依次排开的座座大门小门,便是竖线。横线与竖线纵横交错,织成了一张井然有序,密不透风的巨网。
    要说天下间谁能安然无恙的在这皇宫中走上几个来回,除了那轻身功夫绝伦的老神偷黎人醉,还没听说过第二个。
    不过老神偷当年走的是燕临的皇宫,如今的临安皇宫,倒是与昔年的燕临有了不小的变化。
    “好家伙,若是之前没有在老爷那里看过这皇宫的布防图,怕是插翅也难进来。”费休罗大气也不敢出的藏在暗处的角落里一动不动,“还是先蛰伏下来的好。”想罢,费休罗一卷大氅,便宛如与这夜幕融为了一体。
    王修承从好狗院里出来后,倒是没有直接去门房里值夜。而是左拐右拐间,走到了一条小路的尽头。他刚停下脚,便听见一个轻微的脚步声走一会儿,停一会儿的走了过来。
    王修承淡淡道:“是碧音吧?”
    他话音刚落,一个女子便在暗处回话道:“正是碧音。”说完,一个宫女打扮的大眼女子便从暗处走了过来。
    王修承笑道:“今日你捎来的那莲子羹颇是不错,在下先谢过碧音姑娘了。”
    那碧音闻言脸色微红道:“这有什么可谢的,大人的吩咐奴婢理应如此而已。”
    王修承点头道:“辛苦,但不晓得前两天我交代你办的事,你准备的如何了?”
    碧音稍稍一楞道:“奴婢记性不好,若是大人能将计划写下来,交与奴婢,那……”这话说到半截,碧音便不言语了。她心中直骂自己是个笨蛋,她暗道:“王大人平时那么严厉,若是我说自己没将任务记住,他保准又要训斥于我了。”
    王修承闻言,面色如常。他沉默了片刻后微笑道:“自然可以。”说罢,他像是变戏法一样的凭空捏出一封未开封的书信道:“阅后即焚。”
    碧音压抑住自己的兴奋,沉声道:“奴婢会将它吃进肚子里去的。”说罢,碧音赶忙接过书信。她一把便将信封撕开,取出了里面的信纸。但正当她欲要仔细研读时,却发现那纸上一个字儿都没写。她正欲开口询问时,但一瞅见王修承满脸赞许的神色。她刚要说出来的话,便又咽进了肚子里去。
    “王大人虽嘴上不说,但心里肯定恼了。他第一次交给我这么重要的任务,但我却记不清了步骤。这要是让王大人晓得了,该多招他厌烦。没有这张纸也不要紧,我回去想想,保准能记起来。”想罢,碧音便将那封信给塞进了嘴里,她一边嚼着那张信纸,一边含混不清的说道:“回…大人……奴婢记住…了。”伴随着这最后一个字儿吐出来,那封信也被她咽了下去。
    王修承闻言微笑道:“如此甚好,那你便先去吧,万事小心。”
    “万事小心……”碧音闻言脸色微红,旋即她大声道:“王大人也要万事小心。”
    “晓得了。”
    碧音抱着刚刚得来的那份窃喜,便满是欢快的快步而去。
    “这皇宫里到了夜里,才显得亮堂些了呢。”碧音感受着身旁的静谧不由得如斯想到,忽的,她挺住了脚步。
    “枫桦院,怎么到这里来了,真是烦死了。”碧音看着眼前这座宫苑不由得蹙起了眉尖,她正欲转身离去时,却有人叫住了她道:“碧音,你怎么才来,韩贵妃正寻你呢。”
    碧音皱眉转过身去,只瞧得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妇人正笑眯眯的看着她。碧音摇头道:“张妈妈,今天不是不该我值事吗?我这便走了,你去告诉韩贵妃,就说没瞧见我。”
    妇人摇头道:“碧音,你别耍性子。那韩贵妃是主子,贵妃说的话咱们敢违抗吗?你快去,别让韩贵妃等急了。”
    碧音闻言便撅起嘴,赌气般的一甩袖子便大步进了院子。
    一排纸窗映射着淡橘色的光芒。
    但这光芒映照在碧音的眼里,却让她感到反胃极了。碧音回头看去,却见那位中年妇女早跑没影了。
    “就晓得将这麻烦差事派给我。”碧音心里腹诽一声,便来到那门前。当她正欲请安进去时,却忽听得那屋内传来一男一女的对话,其语气暧昧异常,让碧音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一女子道:“易先生,你那药着实有用。这才用了三幅,这头发便比以前黑亮多了呢。”
    “那是娘娘天生丽质,说真的,微臣的药哪儿有那么管用。”
    “易先生太过谦虚了,你的药虽然顶用,但……”
    “但?”
    “但我怎么觉得,我这肌肤又有些粗糙了呢?”
    “娘娘想不想听实话?”
    “自然要听实话。”
    “因为娘娘补了阴,但还没补阳呢。”
    “哦?这阳该怎么补?”
    那男子闻言顿了顿,旋即便笑道:“自然是要男女交 合,用大欢喜之愉悦,来补这阳。”
    女子哀叹一声道:“但官家已经许久没来我这里了,这阳又该如何补。”
    “官家不在,微臣不是在这儿吗?”
    男子话音还未落,就听那女子娇笑一声道:“你个坏人,别挠我脚心丫。”
    “娘娘这对儿玉足真是宛如璞玉一般惹人恋爱呢,微臣怎么把玩都把玩不够呢。”
    听到这里,碧音赶忙捂住了耳朵。她双腮绯红,心中暗道:“早就晓得那易太一日日往韩贵妃这里跑,这两人定不是寻常关系,这要是让皇上晓得了,诛他们十族,一百族!”
    忽的,屋内的男女停止了对话。
    二人沉默了半晌后,那男子忽的沉声道:“屋外是谁?”
    那女子倒是笑道:“瞧你大惊小怪的,定是碧音了。你忘了,是方才我叫她来的。”
    碧音忙的回话道:“启禀娘娘,奴婢刚到,不晓得娘娘有何吩咐?”
    “你就现在外面侯着吧,等叫你的时候,你再进来。”
    这时,那男子淡淡道:“这外面留个人,不太方便吧?”
    女子微笑道:“碧音是个好使唤的,一会儿我还得要她伺候我沐浴呢。”
    “那倒不如先将她支开片刻。”说罢,那男子便放声道:“碧音,你现在去送饭吧。”
    碧音皱眉道:“送饭?不晓得奴婢要去给谁送饭?”
    “我平日里让你去给谁送饭,那你就给谁去送饭。”
    碧音暗啐了口唾沫道:“今天傍晚不是刚送过吗?”
    “废什么话,要你去,你就去!”男子的语气陡然凌厉起来,碧音不由自主的往后一退道:“知道了。”
    碧音应完后,屋内的男女又窸窸窣窣的讲起了话。
    “真是的,这什么活儿都让我去干。”碧音拎着一个食盒,一边走一边嘟囔着。不久,她便行到了太医院。这一入太医院,便能瞧见一间屋子与一排屋子对冲着。那一排小屋子是一群太医的办事之处,而那一间面积与那一排屋子等同的大房则是独属于曾经的江湖毒王,如今的太医院首席易太医。
    来到哪间大房前,碧音忽的一楞,她不停跺脚道:“真是的,方才竟忘了跟那易太医要钥匙。这里的锁要是强破的话,定会遭毒的。但要是现在回去,撞了易太医跟韩贵妃的好事,那我这脑袋可就不保了。”正当碧音踌躇时,她却突然看见那房门竟然没上锁。
    “那易太医今日怎的这么粗心大意。”碧音一喜,便推门进了房间。她一进去,迎面便扑来一阵药味儿。旋即,就是铁链擦地,令人牙痒的声音不停传来。
    只瞧得屋内,安放着十几个低矮的铁笼。其中几个铁笼之中关着的,竟然是一个个被缚着手脚的妙龄少女。她们此时正将脸贴在笼子上,眼含热泪,直勾勾的盯着碧音。
    碧音见状,当的是一阵心疼。
    “那易老怪为了不让这群孩子发出动静,竟然喂了她们哑药。可惜,可惜我没那个本事,要不然我便将你们救出来了。”想罢,碧音摇了摇头。便打开食盒,取出些干粮来,依次喂食起这群被缚住手脚的少女。而当她来到最后一个笼子前时,却忽的往后倒退了两步。因为这个笼子里关着的少女,此时正用一种近似于凶兽的目光盯着她看。那目光中没有乞怜,害怕,有的只是无尽的怒火与杀意。
    碧音想拿出干粮去对其喂食,但她的脚步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往前迈出一步。
    蓦的,碧音不由得想到:“好像,好像王大人交代的差事,就与她有关。”这个念头一浮现于脑海,碧音的眼前便是一黑。旋即她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还真是腐朽。”
    一声嗟叹不息,费休罗戴上了面具,将怀中抱着的女子轻轻放在地上道:“竟然将牲畜一般对待,我真是看不惯。若是太一兄在这里,他肯定会劝我,忍一时风平浪静。”
    费休罗摸了摸下巴,忽的笑道:“谁让太一兄现在,没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