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平说罢,便瞧得一个皮肤煞白,宛如在水中泡了三天三夜的男子站上了那一艘巨帆的船头。这男子约有二十五六的年纪,他的肤色虽然病态了些,但他的五官却是生的端正,剑眉星目,鼻直口方。
    那男子拍了拍身上穿着的鱼鳞甲,似笑非笑的说道:“那几位是归海的怒龙,还是望天的井蛙呢?”
    那矮小青年笑道:“章将军,这几位是……”
    那矮小青年一语未毕,便被那肤色煞白的男子摆手打断了:“本将军说话时,别人不能插嘴,你当了这么多年兵,难道不晓得这个规矩么?”
    矮小青年闻言便身子一颤,打了个激灵,旋即他便低下了头不再言语了。董平见状,便抱拳道:“在下董平,是来……”董平的话刚说一半,便又被那男子打断了。
    “我晓得,董平,走后门进军营的。”
    董平斜睨了一眼正欲发怒的林三川后微笑道:“将军说的不错,在下正是走后门进来的,以后没准职位还能凌驾于将军之上呢。”
    那男子听罢,便双手扶住船头嗤嗤笑了起来。过了半晌,他捂住肚子道:“董平,本将记住你了。但话说的漂亮没用,是龙是蛙还得看你有没有那份真本事。进去吧,里面有人等着你呢。”
    闻言,董平还没来得及回话,那矮小青年便猛的划起浆来。不出眨眼的工夫,两方就皆淡出了对方的视线。
    “那人叫章泽兰,是营里的副将,出了名的鬼见愁,你们可某要与他起冲突。”矮小青年低声嘱咐到。
    “章泽兰。”董平微笑道:“看来我们要进军营的路,不会那么顺畅。”
    冷飘飘淡淡道:“你是说他会给咱们下绊子?”
    “走一步算一步吧。”董平说罢,这艘小舟便靠了岸。
    这时,只瞧得那岸上正有一个将头盔罩在脸上的士兵躺在地上打瞌睡。矮小青年冲着那人喊道:“喂!你不是在等人么,怎么睡起来了!”
    正睡得舒服的士兵闻言,极不情愿的扭了扭身子后,便摘下脸上罩着的头盔坐了起来。只瞧这是个尚未脱去稚气,满脸疙瘩的少年郎。他一坐起来便皱眉道:“你们怎的才来,我都不晓得等了多久了!快下船,随我来!”
    那矮小青年对董平等人笑道:“那行,你们便随他一起去吧。我还要去巡逻,便不送你们了。”
    “多谢小哥。”董平说罢,便带着冷飘飘二人一同跳下了小舟。
    少年转身便走了起来:“快随我来。”
    董平三人旋即跟上,只瞧得这少年带着董平他们穿过一片茂密的水草后,众人的视野便瞬间开阔起来。只瞧这水草之后,是跃有百亩左右大小的平坦场坪。三人往远处望去,便见数百士兵正排着整齐的方阵,呐喊操练着。而在那方阵之后,便是座座营帐了。
    听到这操练之声,董平与林三川都是恍如隔世。自与戍北城一别,这熟悉的声音便从未听过了。
    遥记那铺天盖地的大雪,万里北莽皆是银装素裹。虽然冰雪早消,但那个关于永夜与丰年的问题,董平却还是没有答案。
    “他娘的,真想去活动活动筋骨!”林三川大笑道。
    董平微笑道:“那便赶快走吧,我们已经耽误了不少时辰了。”说罢,三人正欲往前走时,却被那少年拦住了。
    “你们去干嘛?”
    “自然是去见石将军了。”
    “石将军?”少年扑哧一笑道:“石将军现在没空见你们,你们且先随我看看你们干活的地方。”旋即,少年便调转了身子,朝东边走去。
    “公子,咱们怎么办?”林三川急道。
    “先随他去,在这军营里,他难不成还能害我们?”董平笑笑,便跟上了那少年的脚步。
    “夫人,那我们?”
    冷飘飘瞪了林三川一眼道:“在军营里别叫我夫人,叫冷飘。”说罢,冷飘飘便道:“跟着董平走,他是主心骨,听他的准没错。”闻言,林三川点了点头道:“这是自然。”
    当冷飘飘与林三川追上董平与那少年时,他们已经看不见那操练的士兵与座座军营了,反倒是从前方飘来了一阵淡淡的臭味儿。当众人走下一个小土坡时,那臭味儿来的便更加浓了。
    而不远处,则盖着一处围着篱笆墙的大院子,那院子里还有不少茅草篷子。那臭味,正是从那院子中漂出来的。
    董平掩住口鼻,皱起眉头问道:“你带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少年摇头道:“这不是你们自己要来谋的差事么?干嘛还来问我?”说罢,那少年便快步跑到了那院子里。只见他对那院子大喊了几声后,一个白发苍苍,皮肤泛红的驼背老头便提着两个木桶走了出来。二人交谈一番后,那老头儿便放下木桶与少年一起来至董平等人面前。
    这老头儿一来,连冷飘飘都不禁屏住了呼吸。原因无他,只因这老头儿身上着实臭极了。
    老头弯腰将自己的两个裤腿卷起来后,漫不经心的说道:“伢子,这三个人能干的了你崔爷这份儿差事么?我看就那独眼龙能应付的了,这两个细皮嫩肉的,还是算了吧!”
    少年笑道:“崔爷,他们干不了,便得由您调教不是?反正这三个人我交给您崔爷了,接下来的事儿我可不管了。”少年这番话的余音还未消散,他的人影便跑没了。
    老头抬起身子,用浑浊的双眼打量了董平三人一番后便淡淡道:“行了,你们以后便跟我一起干了。老头儿我姓崔,你们若是不嫌弃,那便喊我一声崔爷。”
    董平放下掩住口鼻的手笑道:“崔爷,既然以后我们随您一起办事,您老总得告诉我们干些什么吧?”
    老头闻言神情一怔,随后他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道:“怎的都是些废物!”说罢,这老者便气鼓鼓的转身往那篱笆院走去。
    “你个糟老头,我家公子喊你一声崔爷是给你面子,你别给脸不要脸!”
    崔爷停住脚步,回头道:“我要你们给我面子了么?”
    董平微笑道:“跟老人家生什么气,我们且随他去那院儿里瞧瞧。”
    当众人跟随崔爷来到院子外后,皆是惊愕极了。三人怔了良久才回过神来,只瞧那院子中竟围着三个猪圈,那猪圈里皆挤满了膘肥体壮的白猪。此时三人才晓得,为何会闻到那浓重的臭味儿了。
    董平笑道:“崔爷,给我们安排的差事,不会是养猪吧?”
    崔爷淡淡道:“这不就摆在你们面前了么,还多此一问干甚?大个的,你身子糙些,今日你便将圈里的猪粪清出来。那个戴帽子的,你去打水。至于你这个脸白的,那便负责拌猪食吧。等过两日,你们便轮换过来。”
    “他娘的,什么意思,竟让我们来养猪!”
    “三川,不得无礼。”
    崔爷摇头道:“你们不愿意干,这差事可多的是人抢着干呢。”
    董平笑道:“崔爷您这话怎么说?”
    崔爷淡淡道:“现在这年月,能吃饱的又有几家?来这里养猪虽然苦些累些,但至少还能混口饱饭吃。若是等打完了仗,又或是逢年过节,还能弄些猪下水吃,你说这是不是个好差事?”
    董平微笑道:“好差事,着实是个好差事。”说罢,董平看向林三川二人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三川,你去清猪粪。冷飘,你去打水。”
    “公子!”
    “去。”
    董平说出这个字儿后,董平与冷飘飘皆是不再原地杵着了。林三川满脸怒容的走进院儿里,随后拿起一把长柄的铁铲便跳进了猪圈里。冷飘飘则是拎起刚才那崔爷放在院外的那两个木桶道:“崔爷,这水该去哪儿打?”
    崔爷蹲坐下来道:“一直往北走。”
    闻言,冷飘飘便转身走了。
    董平笑道:“那我便去拌猪食了。”
    “不急,等那水打回来再说,你先歇一会儿。”
    董平听罢,便跟崔爷并排蹲坐了下来。
    崔爷忽的笑道:“你小子倒是好福气,身边既带着猛将,又领着佳眷。”
    “佳眷?”董平摇头道:“在下不明白崔爷的意思。”
    “小子,你瞒不了我。刚才去打水的那个,虽然穿的宽松,又画了个男人装扮。但一眼看上去,便晓得那是个女子。我老崔活了这么多年,看什么还不是门清儿?”
    董平笑道:“崔爷倒是眼尖。”说罢,董平从怀里摸出来一个小布袋递给崔爷道:“您老尝尝,这是内人馋嘴在来时买的肉干儿。”
    崔爷接过那布袋后,便毫不气的接开绳子,拿出里面的肉干,吧嗒吧嗒的大快朵颐了起来。
    “你小子倒算个好后生,不瞒你说,当你们一过来,我就看出来你们不是来养猪的。”崔爷将那肉干咽下去后又笑道:“你们来老崔这里,想必是被人给耍了。”
    董平笑道:“崔爷您好眼力,您在这军营里混的日子长,能不能告诉在下是谁在暗中捣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