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七日,这白帝城下虽说不算风平浪静。但也算是相安无事,虽有几个肖小之辈欲要上山去寻李闵济挑战,但无一例外,皆被那几个守在山下的刺青人给捏碎了脑袋。这几个刺青人乃是独孤训的手下,他们留在此处,可不光是为了保护李闵济。其用意,大抵是为了看着李闵济莫让其跑了。
    而这几日,江边那小镇里是越发的热闹了起来。南来北往的江湖人士,几乎有一半都聚集在了这个小镇子里。他们平日里讨论的,大多都是七日前,李闵济与冉仲的一战。哪一战最后,虽说是李闵济胜了。但仍有不少人以为,事实上是那冉仲技高一筹。
    其中原因,无外乎那日江岸上的神秘老者对冉仲的一番谈论众口相传,以至于不胫而走。人们以为,那冉仲有四样宝贝,但却只使出了两样。若是他将另两样使出来,其胜负,便未可知晓。但更多的人则以为,那老者所说,大多是无稽之谈。
    若是那冉仲还有后招,怕是早就用出来了。他犯不着压上自己丛云卫总统领的声誉,跟自己的身家性命。就像是李闵济说的那样,输了就是输了,多说无益。
    这小小的镇子这几日一共来了至少有两三千人,但这小镇屁大点儿的地方,哪儿能容得下如此多的外。这些江湖人士,毕竟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总不能让人家睡大街不是?于是这镇里的男人们动起了脑筋,他们将自己的婆娘与孩子先赶回家,然后收拾出几间屋子,租给了这些江湖人士。若说能营造出这番热闹景象的,天下间也该只有李闵济一人而已。
    若说江湖上,能比李闵济厉害些的高手,当的是大有人在。就说那日江岸上的沈先生与那钓鱼翁,那都是一等一的绝世高手。但若是他们要说摆擂比武,那去瞧一瞧的人,怕就只有大猫小猫两三只。而李闵济之所以能招来如此大的阵仗,只因他的名气太大,大到只要是在江湖中混的,那就没有一个说是他从来没听过剑神名号的。
    正因为李闵济这份名气,于是有一种人,便在这小镇上浑的风生水起。他们自称自己为指命师,这指命师并非算命。来找他的人,无一不是想问自己现在去那白帝城,有多少胜算能击败李闵济。
    然后这指命师便会根据来人的修为来评断,若是这指命师说某人有五成胜算。随后他便会给他一条能避开那三个刺青人眼线,而安全上路的道路。
    指点迷津,博条好命,便为指命师。
    且说在一街角处,二三十人已将此处堵的水泄不通。他们眼前悬挂着一道帘子,那帘子后,正是一指命师正在为人指命呢。且说这指命师长的清秀儒雅,一把长髯飘飘,倒是有几分像个教书育人的先生。
    这先生此刻正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不时他还放下比,掐指算一算。他前面坐了一个面容粗犷的大汉,不过这大汉此时倒显得有几分局促。忽的,这大汉试探的问道:“苟先生,你瞧我若是上了那白帝城,能有几分胜算?”
    那苟先生闻言微笑道:“你嘛,倒是有五成胜算。”说罢,苟先生又拿起刚才他正在写画的那张纸道:“这便是安全上到那白帝城的地图。切记,你的动作要快,莫要让别人抢先一步上了山。”
    “记住了,记住了。”大汉一脸兴奋的便要去接苟先生手中的地图。不过这苟先生却是嗖的一下,便将手缩了回去。旋即,苟先生便将另一只手伸出来凭空掂了掂。大汉会意的掏出一块银子放在了苟先生的掌心中,苟先生笑着将那银子塞进怀里道:“你要晓得,我这也是讨个保命钱。若是你们没将那李闵济杀了,他再找上门来,那我不就遭殃了么?”
    “应该的。”大汉笑道。
    正当那大汉欲要起身离开始,这苟先生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他一脸紧张,煞有介事的说道:“切忌,若有机会,定要将那李闵济给斩了。若是他留下了一条命,下山后晓得是我透露的这消息,那我可是小命不保哟。”
    “明白。”
    那大汉说完撩开帘子一走,下一个便走了进来。这是个年轻后生,此时苟先生的神情已恢复与平静。就如同刚才一般,这苟先生先问清这年轻后生的修为境界后,便在一张纸上写画起来。
    过了半晌,苟先生笑道:“真是出乎在下意料,小兄弟竟有五成胜算!”
    闻言,这后生不咸不淡的一笑后,便交了银子拿着地图走了出去。
    “怪人。”苟先生刚准备好的那套说辞瞬间被憋了回去,便不由得在心中腹诽了这后生一句。
    且瞧这后生一出去,便奔向这街角斜对面的一家茶馆里。那茶馆中正有一人正等着他,后生一过来便将那地图放在桌子上道:“董大哥,您要的东西拿来了。”
    “不错。”董平笑了笑,便将那后生招呼着坐了下来。随后,董平从腰间摸出一颗金豆子递给了那后生。后生笑眯眯的接过来说道:“多谢董大哥赏。”这后生正是那酒馆里的小跑堂傅康川,今日清早一起,董平便叫着他一同来到了街上。为的就是让傅康川去探探那指命师的底细,董平看着那纸上画的一团糟问道:“这看上去可不像什么地图。”
    傅康川笑道:“当然不是,我不晓得去那白帝山上玩儿过多少次,这东西也就是骗骗那些刚来这里的外乡。”
    董平笑道:“知道是骗子就好,行了,你先回去,要是有事儿我再叫你。”
    “得嘞。”傅康川笑了笑,又顺手拿起桌上的一个果子,便大步走出了茶馆。
    且说那一人刚从苟先生这里走出去,就有一人便又走了进来。苟先生一打量这人,便笑道:“阁下好面相。”
    “死人面相。”来人淡淡的说了一句后,便坐了下来。
    苟先生闻言一怔,不由得暗道这人怕是个不好糊弄的硬茬子。想到这里,苟先生便正襟危坐起来。
    来人见状笑道:“不错,这才有个算命先生的样子。”
    苟先生闻言严肃道:“在下并非算命先生,而是指命先生。”
    “指命先生也好,算命先生也罢。我得先问问你到底做了多少笔生意,若是人少的话,那我可不敢将身家性命压在你手里。”
    苟先生闻言,自傲一笑道:“不多不少,您大可以撩开这帘子往街上瞧瞧,这来往的行人中十个里就有八个被在下指点过。”
    “那阁下当真是有些真本事。”
    苟先生冷哼一声道:“说罢,你的修为几何。”
    “窃天境五重。”
    苟先生闻言一掐手指道:“那我可得好好算算。”说罢他便拿起了笔,正当他欲要写些什么时,来人忽而掐住了他的手道:“别着急,我是想问你,到底有多少窃天境五重的人在你这里算过命,他们姓甚名谁,如今又住于何处。”
    苟先生只觉自己被掐住的那只手,此刻是宛如针扎一样的疼。但他却并未表现出些许痛苦的神色,反而沉声道:“来在下这里算过命的人,那便是在下的朋友。阁下所问之事,恕在下无可奉告。”
    来人微笑道:“刚才我有一个小兄弟来你这里算过命,他身上并无半点修为,你却说他有五层胜算,这不是草菅人命么?我想知道,若是我将此事在外面嚷嚷一番,你那满大街的朋友会如何对你?”
    闻言,苟先生面色一变,他忽而呲牙咧嘴道:“好汉放手,有话好说。”
    董平松开了苟先生的手道:“说吧,到底有多少窃天境五重的人在你这里算过命。”
    苟先生揉揉手道:“这个在下的确无可奉告,毕竟在江湖上混,讲的就是一个信字。若是我今日说了,等明日那些朋友有些个不测,那我还怎么在江湖上混下去?”
    董平笑道:“你这江湖骗子还讲个信字,当真是笑死个人。”说罢,董平面色一寒。“嘭”的一声,他便将腰间的佩着的刀剑拍在了桌子上。
    “你说这刀跟剑,拿个更锋利一些?”
    这时,就听那帘子外有人喊道:“苟先生,这里面是什么动静?”
    苟先生抹去一把冷汗,强作镇定道:“没什么,诸位朋友且耐心等候片刻。”说罢,苟先生又顿了顿,旋即小声道:“这刀跟剑虽有锋利与朽钝之分,但砍在人脖子上,那可是没有生死之分。阁下您不必吓在下,在下已经怕了。但那些人是谁在何处,在下当真不能告诉你。”说到此处,苟先生又话锋一转道:“不过阁下说的窃天境五重在在下这里是个砍儿。若是比这境界低的,那在下便会说他有五层胜算。而比这境界高的,在下便会说他有七层胜算。而恰好是这个境界的,那在下便会说他有六层胜算。在下就只能说这么多了,该如何分辨,那就要看阁下的本事了。”
    闻言,董平收回了刀剑。他笑道:“先生不愧为能窃取天机的仙师,在下佩服。”说罢,董平便从怀中摸出一块银子拍在了桌上。
    苟先生瞧见董平要走,便抱拳道:“在下苟枸,愿交阁下这个朋友。”
    “狗狗?倒是个好名字,你说人怎能与狗 交朋友呢?”
    苟先生略有些尴尬的笑道:“姓是一丝不苟的苟,名是枸杞子的枸。但阁下说的也不错,人与狗虽叫不了朋友,但是狐狸能,老话不是说狐朋狗友么?”
    董平闻言展颜一笑,但却没搭理苟先生,而是径直撩开帘子走了出去。旋即,苟先生便听得董平在外开怀大笑道:“好,好!没成想我竟有六成胜算!今日,我定要去那白帝城,结果了那李闵济的性命!”
    苟先生在那帘子后一听,便不由得嘟囔道:“是狐狸,当真是狐狸。”
    且说董平一边笑着,顺便眼神在人群中扫过。只瞧这来往行人听得董平大喊,皆是神色各异。有疑惑,有沮丧,有警惕,有不屑。刹那之间,董平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随后,董平便昂首阔步,又一脸傲然的回到了那茶馆之中。
    董平走后,又有一人撩开了帘子走了那角落里,他一进去便对那苟先生说道:“先生,您来帮我算算。”
    而这时苟先生却正准备收拾东西走人,自从刚才董平对他发难,苟先生便晓得此处绝不能再待了。
    但这人一进来,苟先生却是放下了手中的东西。他捂住肚子道:“兄弟,你先帮我看这摊子。清晨吃坏了东西,肠胃难受的紧。”
    那人笑道:“先生尽管去,我就在这里等着。”
    苟先生连忙道:“多谢,多谢。等我回来,就为你指一条明路。”且说苟先生出去后,便又被外面的人给堵住了。苟先生借肠胃不适,便疾步走到了人群中,一溜烟的功夫就没了人影。
    董平在茶馆里坐着,不一会儿便来来往往,换了几茬人。但有那么五六人,却一直坐在原处,一边喝茶,一边暗自观察着董平。这些人的动作,被董平尽数收入眼底。而这些人,正是刚才董平从苟先生那里出来后,随他一起进来的。
    “本以为要用些手段,但没成想得来全不费工夫。如此也好,我的心里也能少上几分愧疚。”董平想罢,便将一颗南瓜子儿扔进了嘴里。他用力一咬,啪的一声脆响便从他嘴里传了出来。方才一直观察着董平的那些人,随即身子一颤,便同时将目光对准了董平。但瞧得董平没什么异动,便又闷头喝起了茶。
    董平笑了起来,他自语道:“八个。”
    离镇子不远处的东边,坐落着一人烟稀少的村落。傅康川手提着一串油纸包,便走进了这小小村落里。傅康川跟随老娘来到江南后,一路辗转,最后才在这村子里落了户。傅康川行至村南头,便抬开挡着那篱笆墙的栅栏,走了进去。这院子倒是不小,里面也盖着三间茅草屋。
    在一座屋子里,一背影倩丽的少女正在位一白头人梳着头发。
    “飘飘姐,你这一头白发跟银子一样,白花花的好看极了,就跟银子一样好看。”
    且说那日从酒馆出来后,董平三人本想去寻个住处。但却被傅康川给拦住了,傅康川知道几人要去找栈,便趁机向他们推荐了自家的房子。要的租钱不多,一天一文钱。董平也欣然接受,一来事他觉得与这傅康川投缘,二来是村子里要比这城镇中安静许多,也适合冷飘飘静心修养。
    此时正为冷飘飘梳头的少女是傅康川家的邻居,姓狄名芳。她年龄虽不过十六,但已出落的水灵大方。其一颦一笑间,皆是少女的烂漫与天真。狄芳刚才说的话没有多少修饰,朴实的话语却让冷飘飘会心一笑。冷飘飘打心里新欢狄芳这个姑娘,和她在一起时,冷飘飘就像是看到了数年前的自己与白清池。
    “小芳,大概也只有你才会说这一头白发好看了。”
    狄芳闻言当即道:“董大哥也会说呢,而且一天要说个七八次。”
    “他,他是花言巧语罢了。”
    “那董大哥是在骗姐姐了。”
    “没有。”
    “花言巧语不就是骗人的意思吗?”狄芳不解,冷飘飘也不晓得如何解释。
    这时,外面传来几声大喊:“娘!娘!”
    狄芳闻声,欢快的跑了出去。冷飘飘笑了笑,也紧随其后。
    二人从西屋出来,就瞧见傅康川走进了北屋。狄芳赶忙叫住他道:“傅哥儿,梁大娘出去了。”
    傅康川走出来后笑道:“芳儿你来了,正好,今天我买了许多肉食,晌午咱们一起吃。对了,我娘去哪儿了”
    狄芳笑道:“梁大娘听说南村的人将前几日江里死的鱼全捞了出来,现在正白往外送呢。她就带着林大哥一同去南村挑鱼了。”
    傅康川闻言皱眉埋怨道:“我娘也真是的,她要吃鱼,我去给她买顶新鲜的好鱼就是了。怎的还去挑那些死鱼。”
    狄芳扑哧一笑道:“傅哥儿,你倒是财大气粗。梁大娘买那些鱼是来腌的,这要是到了冬里,哪里还有那么多新鲜鱼给你吃。梁大娘还不是看你爱吃,才去的。”
    傅康川闻言挠了挠后脑勺,无奈的笑了起来。
    冷飘飘这时开口道:“康川,董平怎没随你一起回来?”
    傅康川道:“董大哥在镇子里喝茶呢,应该过会儿才能回来。”
    听罢,冷飘飘心中咯噔一下。她从前几日就看董平有些不对劲,今早董平什么都没说,便叫着傅康川一同离了家。若他出去只是为了喝茶,冷飘飘怎么都不会相信。
    “康川,你们在镇里都做了些什么?”
    傅康川心念一转,便笑道:“董大哥去算命了,好像是求平安去了。”
    冷飘飘心中暗道胡扯,哪里有人找算命先生求平安的。但她神情却是一缓道:“我晓得了。”
    傅康川微笑道:“芳儿,你来帮我将那些肉食给弄一弄,咱们先吃了。”
    “哎!”狄芳欢快的应了一声,便跑进了北屋,傅康川后脚跟上。且说二人进了屋后,冷飘飘面色一沉,便快步走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