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行二百余里,过了檀渊镇,便是辽国地界了。
    半个时辰前董平踩了脚马粪,直到现在他还正一脸厌恶的在雪地上来回蹭着脚。站在他身前的段云楼与林三川等人不知正眺望着些什么。段云楼皱眉回头瞅一眼董平,她心里不禁腹诽了句矫情。
    众人在此停下,皆是因为目力极好的林三川看到前方有异动。看了片刻林三川方才神情严肃的说道:“是流匪。”其他人满是错愕,流匪是这荒野之上极为强横的一股势力,他们骑快马持弯刀,杀人放火无恶不做。由于流匪大多是机动性较强小股势力不易剿灭,辽宋边关皆对其头痛不已。
    一人道:“管他做甚,我们另寻路绕过去便是。”
    “这伙流匪已将村落的几十户百姓赶到了一起,似要大开杀戒。管还是不管,还得董参军定夺。”林三川也算的上是精明人,一行人中也只有他最了解前方情况,但他自己却不发表意见,反而是将这个烫手的山芋丢给了董平。
    段云楼正仔细打量着董平,在她看来,城府极深的董平是绝不会插手这档子破事的。
    董平的脚仍在雪上缓缓蹭着,“流匪有多少人马你可看清了。”
    “能看到的有十八人,其中一人从呼吸上看应是个实力应与韩教头不相上下的修士。”林三川道。众人深知韩清淤的实力,虽不能以一当百,但收拾他们几个还是轻而易举的。
    说话间,段云楼已经想了数种应敌之法,但无一,都是死局。
    “这董平倒也不像是深藏不露的修士,是舍了这一百多条人命灰溜溜的逃了,还是舍命一搏?无论中他怎么选,想来都有趣的很。”段云楼暗道。
    像是终于将污垢蹭干净了,董平停下脚来,微笑道:“只要将那修士杀了,剩下的流匪也就不足为惧了。”
    “可谁去杀呢,我们之中怕是没人是那修士的对手。”段云楼略显惊讶道。
    “自然是我去。”董平微笑着回答道。说罢,他便自顾自的解马车上的绳子去了。
    “这董平…”段云楼呢喃细语。
    众人不说话像是默许了,许三川低头道:“这事,怕是也只有董参军能办了。”
    白衣,黑马,独行与灰天白地之间,眼前的景儿像极了一副写意的水墨画。心机,矫情,勇莽,此刻段云楼又对董平有了一个新的定义,仙气儿。
    “你们也当真放心让他去。”段云楼淡淡道。
    段云楼苦笑一声,嘶哑着喉咙低声道:“董参军,董参军可是人屠啊……”
    林三川的思绪猛的回到了三年前,当时戍北城来了一股流匪闹得人心惶惶。这股流匪极为凶残狡猾,马安生出兵几次都未能将其彻底剿灭。而这时也正值董平刚刚被提拔成参军,营中人心不稳,流言纷飞。
    董平自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只是说了句,“我去将流匪灭了。”当夜,他便出了城,这一走就是十天十夜。
    林三川永远忘不了他们寻找到董平时的场景:鲜红的血液浸染了足有三里的冰雪,满身血污的董平宛如从地狱来的修罗般坐于尸山之上,他淡淡的笑着,不过那笑实在令人毛骨悚然。
    一百三十二名流匪,尽皆殒命。
    后来从一些只言片语中林三川知道了那十日董平做了些什么。他先是加入了这伙流匪,然后在短短七日中他就成了这伙匪徒中能说的上话的人物。
    第十夜这伙流匪正为了白天干了一票大的庆祝时,殊不知今夜便是他们的祭日。那些酒里已被董平下了烈性的迷药,等这些人都醉死过去,董平便将他们一个一个的抹了脖子。
    任谁也想不到这个半路来的小白脸下手会如此毒辣。此事过后,营里的流言平息了下来,就连最瞧不上董平的韩清淤也收敛了许多。而人屠这个称号则在一些老兵之中流传开来……
    十八匹马,十八个人。中间那高个的枯瘦汉子应该就是这群流匪的头头,董平的眼力虽不比林三川,但也不弱,隔着四五百步就将这群人看了个清楚。
    “活干的虽漂亮,但算不上是滴水不漏,寻摸着那领头的也是个外面精明实则糊涂的东西。”董平随意扫了一眼便将那头头猜了个**不离十。
    那头的流匪也瞅见了往这边赶的董平,匪首头头摆手止住了几个正欲上马的流匪道:“放他过来。”
    那匪首在江湖混迹多年也从没见过这般人物,这骑马过来的青年身上带着几分贵气,几分杀气,更有几分洒脱气。匪首没见过,那群村民也没见过。他们见董平的穿着打扮,相貌气质与这群土匪不是一路人,几个胆大些的村民顿时哭天喊地起来。
    嚓!嚓!
    只见一流匪手起刀落,两颗人头便轱辘到了地上。这两刀不光是要吓吓那些村民,更是给董平一个下马威。那恶匪一边擦拭着弯刀,一边说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从哪儿来,到哪儿去。”
    董平瞅了那恶匪一眼没有只是微微笑了笑并没有答话,这笑的意思不言而喻,你算什么东西,不配与老子搭话。
    那匪首嘿嘿笑了两声抱拳道:“俺姓刘,是这里当家的,不知少侠有何贵干。”刘当家做了十多年流匪,他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像董平这种单枪匹马出来行走江湖的青年才俊,没准就是刚从某个大门派下山历练来的弟子,说不准就将自己给惩奸除恶了。
    董平抱拳道:“原是刘当家的,鄙人诨号,浪里小白龙。行路到此,看刘当家今日做了比大买卖,特来分个包,弄些赶路的盘缠。”
    “他娘的,哪里来的小白虫,也敢来分俺们的包!”那群流匪躁动开来,这分包是流匪间讲的黑话,说白了就是黑吃黑,这在道上是极为忌讳的。刘当家的却没激动,反而是暗暗的松了口气。就算将这三瓜俩枣都给他又如何,总比得罪一个看不出深浅的人物来的好。
    “俺刘某是个粗人,今天遇见白龙兄也算是有缘,这烂包就算全分给白龙兄又何妨,不过!”刘当家陡然拔高了嗓音将其他流匪的声音盖了下去继续说道:“不过俺刘某在这几千里的旷野之中也算的上是号人物,今日若真放任白龙兄将这包分了,那刘某这张脸皮也算是丢尽了。”
    董平知道刘当家心中所想,他故意皱起眉头,声音微寒道:“分不是,不分也不是,鄙人不知刘当家有何高见?”
    “俺也没什么高见,不如白龙兄与我互拼个三掌,让俺这面子也过的去。”刘当家搓了搓手说道。
    董平正寻思着该怎么与这刘当家交手,没成想他自己就送上门来了。董平翻身下了马道:“就照刘当家说的办。”
    “这第一掌我先来,不知白龙兄同意否?”
    “请。”
    话音刚落,只听的一阵疾风袭过。刘当家本生的干瘦,这一运气他那身上的袍子便无风自鼓起来,凛凛烈烈的急促风声不绝于耳。
    “嘿!”刘当家低喝一声,身影如猛虎一般朝董平扑来,蒲扇大的掌直取董平胸口。这一掌刘当家也是留了手的,毕竟是走个过场,他只用了三成力气。
    嘭!
    这哪里是手掌,这分明是一记重锤重重的砸到了董的胸口上,直把他打飞了出去。红艳艳的鲜血从董平的鼻孔滴答个不停,没等董平起身就听得刘当家大笑道:“他娘的,俺还以为你小子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没成想只是个花架子!”其他流匪也是一阵哄笑。
    “当家的,看这小子的穿着打扮说不定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出来学做大侠,倒不如将他绑了去讨个赎金。”刚才那杀人的流匪吼道。
    “他娘的你小子没出息,妄你做了这些年的流匪还想着绑票这行当。咱们自然是要将这小子的家抄了,再让贼润的富家娘们尝尝咱这混世的降龙鞭!”
    众人哄笑。
    倒在地上的董平刚踉跄的站起了身子,就有两把钢刀架在了他的脖颈上。董平嗤笑一声,擦了擦血淡淡道:“下一掌,该我了。”说罢,他瞟了刘当家一眼。
    刘当家迈着大步来到董平身前,一把将自己胸前前的衣服扯了不屑道:“来来,他娘的俺让你打一万掌!”
    “嘿,一掌就够了。”
    刘当家看董平虽受了重伤,但仍运起了功力,一身骨头瞬间化成了结实的腱子肉。董平捏了捏拳头,心中暗道:“只求那婆娘没哄我。”
    啪!
    董平的速度极快,众人还没醒过味儿来,那一张便印到了刘当家的身上。
    “他娘的,你这一巴掌还不够给咱当家的挠痒痒。”
    “是吗?”
    董平手掌轻轻一推,那刘当家的身子就如皮球一般泄了气,轻飘飘的倒在了雪地上,连个坑都没砸出来。
    董平身后那两个流匪已吓瘫在了地上,剩余流匪像是看怪物似的怔怔的望着董平。当家的都被董平杀了,剩下的流匪谁还愿意上前一战。
    “风紧,扯呼!”
    不知谁喊了一声,几个缓过神来的流匪已经上了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