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站到露朝殿的宫门前时,楚秋然都甚至还在恍惚,想像不到陛下在这样一个酒宴之后悄悄召见自己是为何意。刘公公正焦急得侯在宫门外,见他来了便急忙迎上来,道:“楚大人您可终于来了!快进去吧,陛下等您多时了!”
    闻此言楚秋然再不敢怠慢,加快了脚步随着刘公公进了露朝殿,一路上景色繁杂看的楚秋然眼花缭乱,远处一点闪着依稀灯光的偏殿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们去的方向是主殿,那这宫殿中还能有偏殿有人的,便定是黎音所住的地方了。
    近在迟尺却又像相隔天涯,楚秋然收回目光,已是到了正殿,他站定后简单理了理衣冠,深吸一口气,慢慢走了进去。
    殿内点了数盏烛灯,灯火通明明亮如昼,此刻易云靖正坐在主殿内,对着案上铺好的的笔墨纸砚发呆,见他来了也不抬头,只是沉着地在纸上又添了一笔,这才放下笔直视他。
    “微臣·········”
    “不必多礼了,朕看得头疼。”易云靖挥手免了他的礼,让他上前道:“知道朕为什么找你么?”
    楚秋然老实地摇摇头,傻里傻气的模样看得易云靖有些好笑。
    “你怕什么?朕叫你来又不是要杀了你,做什么总畏畏缩缩的?”
    “臣·····臣怕说错话惹陛下生气,可有些话臣又不得不说!”楚秋然犹豫了一下决定说实话:“虽不知陛下召见臣是何事,但臣依旧想启奏陛下———”
    说着他又要跪下去,易云靖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摇头叹道:“朕知道,你是想说今日宴会之事不成体统,是么?”
    楚秋然诧异地点点头,来不及细想又忙道:“陛下,若为一时之乐而弃祖宗家法于不顾,此非········”
    “朕知道。”易云靖无奈地笑了,将他扶起来拉到案前,拂袖道:“也就你个死心眼的敢同朕说这话,旁的你见到有一人敢多言语么?”
    “这······许是他们不好当面扫了陛下的雅兴吧。”楚秋然犹豫道。
    “他们怕扫了谁的兴,朕心里一清二楚。”易云靖冷哼一声,楚秋然这才闻出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酒味,想起陛下今晚当是喝了许多酒,不放心道:“陛下若是觉得醉了,不妨先去休息,臣明日再来也好。”
    “这点酒还不至于,你且在这,朕有话问你。”易云靖不在意地并不理会桌上刘公公备好的醒酒汤,只是漫步走回案后坐下,似乎又想提笔写画些什么,到底又没有动笔。
    “陛下请问,臣知无不言。”楚秋然躬身道。
    易云靖看了他半响,神色突然有些难以捉摸。
    “朕以前听小音说过,你救过他,还同他一起生活过一段日子,对么?”
    楚秋然猛然抬头。万没有想到陛下今日竟是要问他这个,易云靖还在等他的答案,似乎并不着急。
    “是或是不是啊?”
    “是。”楚秋然不敢撒谎,只得道:“臣同阿音却有一段同行的时光,他很善良,并且嫌弃那时微臣贫寒的家中。”
    “确实够贫寒了。”易云靖听到这话像是想起来什么好笑的事情,唇角忍不住上勾:“那门略使一使劲怕都要落下来了。”
    “?!”楚秋然疑惑道:“陛下怎么知晓?”
    “小音曾带朕去过。”易云靖毫不遮掩道:“确实是个很特别的地方。”
    楚秋然不好意思地笑笑:“陋室贫寒,叫陛下见笑了。”
    易云靖垂眸长叹一口气,轻声道:“若是他喜欢,何处都是好的。”
    “您说什么?”楚秋然没听清,壮着胆子问道。
    “没什么。”易云靖正色道:“他———可有什么喜欢吃的或是玩的?或是有没有什么在意的人你认识的?”
    “········啊?”
    听见这话楚秋然脸都木了,有些不敢置信于这话竟是他一直仰仗的陛下所问出来的,而这位陛下此刻正目光灼灼地直视着他,显然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他的答案。
    “他————”楚秋然努力回想着他们当初在一起时的点滴,慢声道:“他喜欢吃糖葫芦,喜欢吃甜食,似乎———”
    他想起了黎音那时毫不吝啬地将那件价值连城的衣物交与他去典当换银钱时的干脆模样,又道:“他并不大喜欢或者说在意珠宝饰物一类的东西········吧。”
    闻言易云靖的眼眸眯了起来,似乎在琢磨他这话的真假:“他喜欢吃甜食朕知晓,但是不喜爱贵重器物·······你从何得知?”
    “臣初见他时,他身上穿了一件昂贵可抵千金的厚重衣物,”楚秋然道,他自打当了侍郎后总归见过些好东西,但是黎音那身衣物的质感却是连易云靖赐他的锦缎布帛都比不上的,那时他才知道自己曾经将多贵重的东西卖了个便宜价。
    “但是那时微臣家贫至极,他便毫不在意地穿着微臣的旧衣物,将那衣服给了臣去变卖,这才有了臣买赶考的钱银。”
    说起来楚秋然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易云靖却听得眼也不乍,半响才闻见他一声极轻的感叹。
    “是啊,他就是这样的人。”
    明亮烛火的映衬下,易云靖脸上落寞的神情却掩也掩不住了。
    楚秋然暗自怀疑陛下是不是喝多了,又不敢多言,只得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陛下,恕臣多言·······您同阿音是不是有什么芥蒂未开,或是他惹您不高兴了?”
    “他哪里会惹朕,分明是朕惹他不高兴罢了。”易云靖自嘲道:“朕害他难过了许久,又不知如何哄他开心,这才叫了你来,想看看你有没有什么法子的好。”
    楚秋然一时梗然,竟不知该同情陛下还是该担心阿音,静默了片刻,才吞吐道:“阿音他······并非记仇之人,兴许隔几日便好了呢,陛下您也先别太挂火········”
    “若真如此,便好了。”易云靖仰头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