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思巧将药碗放在床边小桌上,伸手扶起那妇人靠在枕头上。
    “巧儿!”许是察觉到潘思巧的动作,那妇人恍惚中攥紧了潘思巧的手,尖叫着从睡梦中惊醒。
    待看清眼前的人并不是自己梦中念叨的女孩儿,她脸上浮现一抹尴尬的神色,“姑娘,不好意思,我…我方才做了一个梦……”
    潘思巧也不恼,云淡风轻地客气笑道,“没关系的夫人,您先好好休息一下吧,喜珠已经去找人来接您,应该很快就可以回家去了。”
    转眼瞥见桌上那碗还冒着氤氲热气的中药,便端起药碗递到妇人面前,“喜珠让掌柜的熬的这药,您现在想喝吗?”
    那明艳俏丽的脸庞和精致细腻的眉眼,竟与梦中女孩儿有几分相似。
    妇人摆了摆手,将盖在身上的锦被往心口的位置压了压,才缓缓轻声答道,“多谢姑娘,这药…凉会儿再饮吧。”
    潘思巧会意,放下药碗。又将刚才无字楼发生的事情同她仔细讲述了一遍。
    期间那妇人目不转睛的地盯着潘思巧,仿佛要从潘思巧脸上瞧出一朵花来。半晌,才幽幽说道“冒昧请教姑娘姓名?我叫温芸,你可以叫我芸娘。”
    “你好芸娘,我叫潘思巧。”潘思巧也莫名觉得温芸有一种亲切之感,这种感觉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这番接触,她竟忽然觉得温芸的面容有些像她印象中车祸早逝的母亲。
    “思巧……”温芸微怔,想起她十年前失去的女儿厉四巧,不禁有些动容。如果女儿还活着,应该也这般年纪了吧。
    她情不自禁的拉住潘思巧的手,“那不知潘姑娘家住何处?等过几日,我家老爷回京,我好同他亲自登门道谢。”
    “不了不了,我只是举手之劳而已,芸娘你太客气了。”潘思巧忙道,她觉得自己真的只是顺便救人,也没想过要求什么回报。以她的性格,即便是在现代遇到这种事,大概她也不会袖手旁观。
    “潘姑娘莫要推辞,今日若不是你出手相助,估计喜珠那丫头一个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温芸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唉……都怨我这病,说来就来,却也一直治不好……”
    潘思巧见她脸色变得晦涩起来,心中颇有不快,便宽慰般反握住温芸的手,说道“芸娘你也不要担心,你这个病在我们家乡也不难治的……只要对症下药,谨遵医嘱,好生调养,我相信一定可以痊愈。”
    “你们家乡?”
    “唔,我们家乡就在遥远的天边……哈哈。”潘思巧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我现在住在京城的百花楼。”
    百花楼?……她竟然是青楼女子!温芸眸色渐深,却不动声色,面无表情。
    “哦对了,我是百花楼的厨子,不是姑娘。”潘思巧见温芸的反应,恍然大悟地补充道,“而且我可是主厨哟,我做的菜可好吃了,芸娘以后可以来百花楼吃我做的菜!”
    潘思巧一抬手腕,五根青葱玉指张开,凑到温芸面前挥了挥,“嘿嘿,你若来的话,我叫老板给你打五折!”
    温芸看她言行间俏皮卖萌的模样,只觉得十分乖巧有趣。两人一阵说笑之后,芸娘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心中畅快无比。
    不多时,喜珠便带来了两个穿着黑色绸衫,面色沉稳的小厮。潘思巧喂温芸吃下药以后,才同喜珠一起把温芸扶上了无字楼门口一辆气派豪华的马车。
    马车临行前,温芸恋恋不舍的挽着潘思巧的手说了好些话,又将随身携带的一枚刻着兰花的玉佩送给潘思巧。末了还掀起车帘反复嘱咐道,“思巧,等我身体好些,就去百花楼看你。”
    潘思巧几番推辞无果,便收了玉佩,乖顺的点点头,目送马车离开。
    ……
    京城宽阔的大街上,悠悠驶过一辆高大俊挺的马车。车身各面由江南苏绣手工纺织的上等锦缎所裹,清油漆的柚木花窗被一帘月白色的轻纱遮掩,车顶四方悬着的流苏吊牌上赫然刻着一个“厉”字。
    在东绥,只要看到这个“厉”字,就知道是东绥第一将军厉洪泰家的人来了。于是,过往的百姓和车辆皆是见车让道。
    车内,温芸拿了一个药枕垫在身后,便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手里却捏一串翡翠玉石串的佛珠慢慢捻着。
    喜珠默默的坐在温芸身边,忍不住问道“夫人,你干什么把以前小姐随身的玉佩送给那个姑娘啊?”
    温芸闻言一愣,却仍闭着眼淡淡答道“教了你了多少次,主子做事,下人勿言。看来是我最近太宠你了,忘了自己什么身份?”
    “是……”喜珠不敢再问,她知晓温芸长年以来喜怒不形于色,虽然表面温柔善良,与世无争,实则对谁都是过分疏离客气,可惜老爷偏偏就只爱温芸一个,将军府后院至今都只有温芸一个女主人。
    哪怕他们唯一的女儿——将军府曾经的小姐厉四巧已于十年前遇袭生亡,厉将军也不曾再娶妻纳妾,繁衍子嗣。而厉四巧也成为了温芸心中永远抹不去的痛。
    ……
    潘思巧刚到百花楼门口,凤姑就急急忙忙的迎了出来。
    “我的小姑奶奶,你怎么才回来!”凤姑一边把潘思巧往后院厨房方向推着,一边焦急的抱怨道,“不是说好的只出去两个时辰吗?怎的竟耽搁了一天!你瞧瞧我这百花楼的客人等你的菜等的……”
    “我不是已经教过他们好几个菜了嘛!”潘思巧无语,秀眉一挑不爽道,“为啥什么菜都非得我亲自做啊,天天做菜累都累死人了,放一天假都不许!这么多厨子……也太欺负人了吧。”
    “哎哟,他们做的赶你的手艺还差得远呢!客人一吃味儿就吃出来了。”
    潘思巧无奈了,只得跟着凤姑去厨房。只是这一路上都忿忿不平地将回廊边的花草又扯又折,殷红的小嘴越撅越高。走到回廊尽头一处花园时,潘思巧又看到了那一道冷峻孤傲的熟悉身影。
    时至傍晚,郁文睿独自一人站在花园之中,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身上,令他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当他看到凤姑身边那位娇俏人儿时,清冷而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大步朝她们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