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山风,咆哮着从山峰之间穿过。带起一颗颗雪粒敲打在万年不化的寒冰上,啪啪地响着。
    一道人影,一袭玄衫。从陡立的冰崖下,正有一个人向上走着。
    不错,不是攀爬,而是向上一步一步走着。
    在光可鉴人的陡直冰面上,那个人不紧不慢地走着。如同是走在自家后花园一样,闲庭阔步。只是他的身子已和陡直的冰崖,形成了一个直角。
    离峰顶越来越近,山风更加狂虐,玄色长衫却连衣角都未曾掀起半分。
    这里是草原的圣山大雪山,此处是大雪山的最高处,天刺峰。
    天刺峰,是整个玄陆上最高的所在。一年四季冰雪不融,罡风不断。
    那罡风象是天地所铸的刀剑利刃,无论什么事物扔在这风中,都会被切割成无数碎片,直到浸没在这风中。
    而此刻儿,那人已站在风中。
    罡风肆虐而过,却连他的发丝都未曾吹动。
    漆黑的长发随意披在脑后,一张白晰年轻的脸。修长的眉直飞入鬓,一双清澈的眼睛正向上望着。
    所望处是峰尖,峰尖是一块黑得有些妖异的柱石。柱石上却半插了一柄刀,一柄刀身瘦窄半弯的刀。
    "又是许久未曾来看你,你寂寞吗?"一声叹息。
    那刀在风中低吟,似乎正在回应着他。
    "我知道你很寂寞,也知道你向往俗世红尘的繁华。只是我已厌倦,厌倦了人世的争战杀伐,尔欺虞诈。"
    刀在风中震颤着,刀吟声更是大了几分。
    一声苦笑,"你喜欢鲜血杀戮,但是你可知道?每一次看见你饱饮鲜血后的欢畅低吟,却令我厌恶难过。"
    刀吟声低了下去,却多了几分哀婉转折。好似在解释述说。
    "不要装作无辜可怜,千年前自你出世,便惹下了千万杀戮。你!从出世的那一刻,已注定是世上最残忍的凶兵!"
    刀吟声大作,刀身竟奇异地泛起一阵殷红的光。
    "你怒了?是我说的不对么?"
    "和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铸造你的时候,那人将他的暴戾,残忍,嗜血都转嫁了给你。不知在这峰顶的几年,可曾将你的戾气磨去?"
    刀吟渐弱,似乎已有了悔悟之意。
    "不用在骗我,当初刚拥有你的时候,差一点沦为了你的刀儡!你的演技越来越成熟了。这世上无论谁的手握住你,都会成为你操纵的傀儡,只是除了我。你知道,你已控制不了我,你,已怕我!"
    刀身上殷红的光渐渐暗去。
    "今天来看你,其实我想要告诉你,我已找到毁掉你的方法了。你,相信么?你,可曾害怕么?"
    刀在风中剧烈地颤抖着,刀吟声凄凄哀哀,似在哭泣哀求。
    踏风而上,人已浮空,那一袭玄衫已站立在刀柄之上的空中。
    "你身下这石,即是你的生身之处,也是你的牢笼!夜刀,我说的可对?世上之物不能损你分毫,可它呢?"
    战栗,恐惧,愤怒,害怕,哀求,狂躁,无数道的情绪自刀身蜂涌而出,直向玄衣喷涌而去。
    挥一挥衣袖,一道七彩的虹平白而出,将那万千负面情绪吸纳消融。
    "你,还是……去吧……"
    语中有不舍,有眷顾,有惜别。
    修长的手指已握住刀柄。
    挣扎,悸动,那刀竟然传来一股巨力。
    它,想要逃离。
    只是那修长的手指稳丝不动,任凭它徒劳挣扎。
    "再见了,夜刀!"
    刀,石,相撞。
    无声无息,刀已断,石作两片。
    苍穹之上,仿佛传来一声哀叹。
    "夜十九,刀断石裂。毁了这刀,你作得真的对了么?"看着那断刀,那残石,不由黯然自语。
    天刺峰,峰顶,断刀残石。
    人,已杳无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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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山一阁藏幽府,二城一刀四世家。
    前三个是这世上最神秘,也是最令人敬仰或恐惧的三大门派势力。
    一山,大雪山。
    一阁,凌烟阁。
    最后,藏幽府。
    楚月帝国,国境内三大名山。荆落山、仙霞山、神女峰。
    最高的那座山,曰荆落山。
    据说千年前,银瞳皇室的最后一支后裔,殒落在山上。银瞳皇族姓荆,因此得名。
    景色最美的山,叫作仙霞山。
    山上有无数种花草果树,春夏秋冬不分四季,无论在什么季节都有花草绽放,让人赏心悦目。每当日升日落之时,漫山遍野又会升起云雾山岚。阳光掩射之间,照映出七彩斑斓绚丽多彩的景色,让每一个进入山间的人,都仿佛畅游在神山仙境里一样。
    最险的那座山,谓之神女峰。
    山如孤仞,独耸天地之间。三面断崖,一处垂悬瀑布。山形侧看,却如一少女独立,那一川瀑布又象是少女脑后垂下的银色长发。
    但是却没有人知道那瀑布是从何而来?那瀑布好似是平空而落,却不见源头在何处?
    世间平民见那水来得突兀,便传作是天上银河之水泻落!山峰如仙女,水又是来自天河之水,故此得名神女峰。
    神女峰陡峭无比,世人都称登天容易,上峰难。
    凌烟阁,正是在神女峰上。
    峰顶高处,独有一橦三层木制小楼,雕梁画栋,却不显俗气。楼外青藤绿蔓,花草弥香,远远看去更有一番脱尘的雅致。
    楼上传出悠悠琴声,清雅飘逸。聆听在耳中,俗浊尽去,心旷神怡,如同仙音临世。
    抚琴的人儿,玉指轻叩。一袭轻缕白衣,青丝如镜。黛眉稍弯,一双美眸隐带愁丝。
    清冷的容颜,如同不食烟火的仙。
    "铮!"
    弦断,琴音渐渺。
    一声叹息,幽幽道:"来了,为何总是要偷偷地听?却不肯好好坐在我面前,听我抚琴?"
    窗外,一袭玄衣。
    一声略带尴尬的清咳,"我,我怕扰了你抚琴。所以……"
    女子眸中愁丝早已隐去,化作一抺喜悦。只是那抹喜意一闪,又埋在眼底。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还在外面作什么?"
    窗悄然而开,人已站在琴前。
    沉默无言,他只是盯着少女面前那根断了的琴弦。
    楼内凉风习习,吹动窗上挂的轻纱垂帘。
    琴旁有一白纸香笺,风将它吹起,欲飞出窗外。
    单手虚招,香笺如同被拴了一根看不见的线,早已飘落在指间。
    香笺上的墨迹刚干,那字如同写它的人儿,美得让人眩目。
    枫林知秋晚,残叶片片浸霜白。
    落寞处,正华年,离愁已将青丝染。
    玉手轻罗袖,墨落凝成昨日愁。
    望君来,抚琴寄遥思。
    弦动、可曾有人听?
    看着那词,字里行间隐带的怨,不禁喃喃道。"我听,我愿听。紫烟,我已来了。"
    "来了,又能怎样?最后,最后还不是要走?"
    眼中的哀怨已染尽了窗外的秋。
    窗外,已深秋。
    "今次我不会走了,真的!要走,也是我们一起走,一生一世再不放开你的手!"
    "你又哄我开心,是不是……"再忍不住,泪已滴落。
    落在琴上,叮咚。
    看着她落泪,心好疼。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那手冰凉,如同她的心。
    "真的!我夜十九发誓,从此后再不离开凌紫烟半步!如有违誓,让我夜十九今世凄苦一生,痛苦一……"
    一只柔荑已抚上他的唇,将他还未说完的誓言堵住。
    "早说过你,不要乱起誓。我知道你的情意,又何曾不知你对我的心意?只是你肩上背负的太多,我又怎肯让你为了我,却弃了你曾经的誓言?又负了天下的人?那把刀的诅咒还不曾解去,你知道我们若是在一起,最终会害了你或是……至少,现在我们还能相互见着……其实你能常来看我,紫烟,已是很满足了……"语声幽幽,难掩那份酸楚凄婉。
    清泪,已化作两行。
    她突然想起什么?脸色大变,急急道:"快松开我的手,你怎能碰触我?那诅咒……"
    用力想挣脱出那只被他握住的手,却怎么也挣不动,挣不脱。
    "我说的是真的,那刀已经断了!我已解开了那恶毒的诅咒。你再不用担心,我也不会再和你分开了!"
    "真的?那刀真的断了?"虽是疑问,却有藏不住的喜悦。
    重重的一点头,"真的,我亲自断的它。三年了,我终于知道了对付它的方法。"
    望着自己所心仪的人,再不愿矜持,感受到他手心里的温柔。轻轻倚靠在他怀中,让他轻拥着自己,面颊紧贴他的胸膛,是那般温暖。
    多年的夙愿,今日终能实现。
    轻拥怀里的人,闻着她发间的清香,今生还有何求?
    小楼内琴音又起,音韵中却多了一份欢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