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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盏放下手中的丹脂,对着镜中的西琳微笑道:“方才是我一时嘴快,多谢西琳帮我圆场。”
    西琳讶然。
    离盏这是没生气?虽然是离盏自己说错了话,但话头确实是自己引出来的,她不多嘴,离盏便不会说错。
    中原女子通常都是小肚鸡肠,西琳到了中原住了一段以后,更是深觉如此。
    唯独离盏,向来不同那些女子一般矫揉造作。
    所以她每次与离盏在一起,总是忍不住要亲近些。
    西琳素来以自己性格豪迈为傲,觉得女子如她这般才是最珍贵的真性情。
    现下却忍不住拿来与离盏相比,竟也觉得,离盏这样不做作又细心顾着他人的性子,也不失为真性情,甚至有高过她之处。
    西琳开始细细打量起眼前的女子。
    如葱的手指抠了半点唇脂,轻轻抹在雪白的面颊上,窥着镜子缓缓的揉开,直至变得与真正的血色无异,才把装唇脂的彩漆盒子盖上。
    方才微白的一张脸,现下恢复了血色。
    西琳心里叹道:明明就是个弱女子罢了,为何偏偏喜欢装得坚韧呢?
    “西琳,你知我那小徒弟去哪了么?我差他来府上送信,尔后就没回去过。”
    西琳正看得入神,听她问起,想了想乍然道:“噢,你那小徒弟昨日送完信以后,在膳房偷喝了两壶酒,一觉睡到现在都还没醒。”
    “什么?!”
    离盏蓦地扯下发髻上的一颗云珠,重重扣在桌上。
    这厮孽徒,愈发不像话了。
    让他去找个跑腿的送信,他不找,为了贪那点二两银钱,连性命都不顾了。幸而顾扶威没想过要拿她怎么样,否则他就是羊入虎口自己找死!
    不听师命不算,还要在别人府上偷喝起酒来,他才多大?六岁,喝两壶酒!
    小孩喝酒最是伤身,他日日背诵医书,又不是不晓得!
    “那他可有什么要紧?”
    “不要紧,杨管家找大夫给他看过了,又有小丫鬟在一旁守着,要是不放心,待会等他醒了,你自己去看。”
    淼淼不在这处,她纵有天大的火气也没处发。于是待胸口喘匀净了些,又把那颗云珠子簪了上去,西琳像窥见了一个多大的笑话,捂着肚子哈哈哈的笑起来。
    “原来你生起气来是这副模样,当初白家找你上对簿公堂的时候,都没见你气成这样过,哈哈哈哈哈……真是冤家师徒!”
    知道淼淼人好好的没有事,紧悬着的一颗心也落了下来,见西琳开怀大笑,她也忍不住笑。
    “便就是冤家,我这个做师父都快掉油锅里被人炸了,他还有心在王府里偷酒喝。”
    西琳似是想到什么,笑得直叉腰,“你不晓得,你那小徒弟喝醉了以后还躺在许骁怀里说胡话,可他舌头发木,牙齿又缺了一颗,咿咿呀呀的说了好半天,许骁才听懂他在讲些什么。”
    “在讲些什么?”
    “他说自己好为难,不知道把你嫁给谁好,嫁给长音公子他便能跟着学剑,但嫁给祁王,他长大便有喝不完的酒……”
    离盏顿时又羞又恼:“这不是我教他的。”
    西琳摇头不信,六岁的娃娃,你不教他,他哪会寻思这些。
    二人说笑一番,争得脸红脖子粗的,隔壁房间的人又来请离盏过去。
    二人罢了斗嘴,去了堂厅,见许骁正在箩筐里挑拣石榴,筛筛选选把好的挑出来,两个小丫鬟们在一旁接过,娴熟的剥了起来。
    杨管家招呼她坐,她含笑应着,坐在靠窗的地方。
    顾扶威没与她说话,端看着小丫鬟手里剥除的石榴籽。两人间一时无语,离盏的心境便渐渐静下来,开始着想着之后的事情。
    离家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往后有得她应对的地方,她懒懒看着一众人兴高采烈的分享着家乡果实,心却已不再此处。
    顾扶威把清茶又续上一杯,还是不住瞥了一眼一直淡淡笑着,却一言不发的离盏。
    只一眼,他便瞧出她有心事,他握着杯中的茶盏转了转,若有所思的冲着许骁道:“你手里的那只就十分好。”
    许骁得令,立马把手里的石榴递给旁边的小丫鬟。
    小丫鬟手里握着短小的弯刀,麻溜的在石榴上划了三下,便露出新鲜的石榴籽。
    离盏喜欢吃石榴,只是石榴的吃起来一向繁琐,所以她一只爱吃又怕吃,不知这是剥石榴的窍门。
    小丫鬟把顾扶威挑中的石榴用翠绿的瓷盏托出,端到顾扶威面前,顾扶威下颚朝着离盏一偏。
    “给离小姐尝尝。”
    “是。”小丫鬟转了方向,把瓷盏端到离盏面前。
    她结果瓷盏,看着比拳头还大的石榴,那石榴已经成了三瓣,只是皮肉还连着,没有被彻底掰断。
    裂缝中,依稀露出里头的石榴籽,硕大而鲜艳,颜色似在血里浸过,一颗一颗晶莹透亮,如宝石一般,还未吃到嘴里,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酸甜味。
    离盏早上只用了早膳,中午便没颗粒未尽。
    一时闲下来,才觉得又渴又恶。见了这鲜红欲滴的石榴,顿时馋嘴得慌,忙伸手抠了胡抠着石榴籽来吃。
    手儿蓦然被人拍了一下,她愕然顿住,不知何时顾扶威已走她侧旁,蓦地捉住她的的手。
    炙热的温度覆在她手背上,顾扶威下颚斜抵在她头顶,掌着她笨拙的手儿剥下石榴最上头的黄皮。
    “夸你聪明罢,手脚又很笨,刀口子都划好了,你还不知道先剥这里。看你们这些中原人吃石榴,真是天底下最着急的事。”
    沉稳好听的声音自她上方落下,离盏被他嫌弃得有些羞,只能顺意由他掌控。
    “你记好了,上下两头的皮掀了,腹上的三刀也划好了,你只需这样……”
    他掌着她的手,微微向外一拉,随着“呲”的一声,圆圆的石榴顺着包衣的部分慢慢裂成了三瓣,轻易便能揭开里面那几层薄薄的包衣,红籽一览无余。
    “你尝尝。”顾扶威拿了一瓣递给她,她笑了笑没用嘴接,用手抓了塞到嘴里,心里噗通噗通地也没尝出个什么味道。
    “这西域的石榴,和你以前吃过的,哪种更好?”他眼里含着较量。
    离盏差点被他呛到。
    “西域的石榴果然比中原的要甜上许多。”
    “手笨脚笨,就这舌头还算好使。”
    离盏顺着他的意,赶紧又补上:“早耳闻过西域的瓜果,都比中原可口得多,只是许多运不到中原,半路就坏掉了。是我们中原人没这个口福……”
    “那以后跟着本王去西域好不好?”
    “咳咳咳……”
    这下被呛了个彻底。
    这厮不正经的男人,平日里说些暧昧的话还不打紧,但大白天的骗人家姑娘跟你走,这就有些过分了啊!
    “盏儿不说话,本王当你默认了。”顾扶威戳她的额头。
    离盏心里一个激荡,张嘴就要辩解,这时有人敲了敲门,在门口轻脆脆的唤:“王爷。”
    离盏念了声阿弥陀佛,要不是有人打断,她这话可该怎么接啊?
    二人停了斗嘴,同时回头看去,雀枝站在门口,紧紧攒着手里的绢布,看着他俩。
    “什么事?”顾扶威问。
    “回王爷,霁月公主派了宫女给咱们王府送了两只人参。都是百年的老参,甚是珍贵。”
    西琳一面帮西琳挑石榴,一面抬头道:“上回不送过了礼了么,怎么又来送?”
    “奴才也这么问了,说殿下轻易不再收礼。那宫女解释说,今日公主一直等着殿下回坤福宫赴宴,岂料等了最后殿下也没来,公主打听才知,是殿下在东宫动了肝火,伤了身子先回了王府。于是公主赶紧把宫中两株上好的人参送来,给殿下补补身子,望殿下一定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