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离杭州万里之遥的长城边关,隶属于大同府的边军们正在城墙上闲聊着天,自从嘉靖朝时,蒙古三娘子钟金哈屯和大明修好以后,边境已经四十多年没有打仗了了,万全右卫的这些边军们,大多一辈子都没有见过战火。
    农历八月初八,按照中国人来说,应该是个吉利的好日子,没过几日就要过中秋节了,很多在中秋那天休沐的士兵都在想着要不要给家里人带些吃的用的,毕竟在长城上当值不容易,军饷比起内地的卫所兵自然要高得多。万全卫的兵,多少还是能买得起一点吃喝的。
    “什么声音?”就在大家热火朝天的讨论着过节的喜悦时,突然有人听到了一阵滚滚的雷声,站起来茫然四顾,晴空万里的时候,哪里有要打雷下雨的意思?
    雷声越发的大了,越来越多的士兵凑到长城边上往远处望去,却见长城之外,竟然突然卷起漫天沙尘,看得直让人目瞪口呆。
    “是骑兵!是蒙古人!”不知道哪一个眼尖的士卒第一个望见了滚滚沙尘下掩藏的骑兵,不由得开始奋力叫出声来,慌乱的舞着双手道:“东胜城怎么回事?何以没有丝毫预警?!快,大家快拿武器!点烽火!”
    万历年间,在长城之外,蒙古人和大明议和之后,为表和平之诚意,在大明工匠的帮助之下,蒙古于关外筑归化城,大明于关外筑东胜城。城池的兴建,让大量蒙古贵族改变了游牧的习性,转而开始向往安定的城镇生活,也因此大大减少了和大明之间战争的频率。
    东胜城驻有两千边军,按理来说蒙古入寇,肯定是要放烽火预警的,却不知为何这一次,蒙古骑兵杀到了长城边上才被发现。
    大明天启五年,察哈尔部的林丹汗动员精锐蒙古铁骑三万余人,先是攻克了一直属于阿拉坦汗和他的后人的归化城,夺银佛寺,再克东胜城,从万全右卫攻破长城闯入关内,兵峰直指大同!
    (林丹汗入寇确实是史实,但是历史上发生在天气七年。)
    消息传到朝廷,让朝中大臣一下子慌了手脚,现在朝政大多被阉党把持,六部九卿的主要堂馆几乎都是阉党门下,这些人捞偏门赚黑钱是一把好手,但是论到抵抗蒙古入侵,那真算得上是两眼一抹黑。
    首辅大臣韩爌这几天也是被折磨的心力交瘁,魏忠贤在这种真正的国家大事上基本就是废物一个,一没有主见,二没有办法,只能和天启两个抱在一起发愁,一筹莫展之后,只好来找韩阁老。
    韩爌这个首辅做的,真是味同嚼蜡,自己的学生基本都被魏忠贤贬的贬,免的免,权威丧尽不说,也毫无地位可言。很多事物魏忠贤根本就不和他说,对于九边重镇的情况,韩爌身为首辅,竟然对于边军之驻防,缺额情况不甚清楚,现在万全右卫被攻破,大同危急,开平危急,韩阁老甚至不知道大同还有多少兵!
    无论如何,军国大事绝非儿戏,就算是韩爌心有怨气,也不得不强打精神看起兵部送来的军情奏报,整整三天几乎不眠不休,已经让年事已高的韩阁老心力耗尽,疲惫不堪了。
    “陛下,宣大总督冯嘉会总制河南多年,调度全局的能力应当毋庸置疑,大同总兵陈少乾有精锐边军两万余人,林丹汗入关俱是骑兵,要是攻城略地应该不是大同边军的对手。”乾清宫内,韩爌坐在一个锦墩上,气力已经颇为虚弱,但还是强自忍耐道。
    “首揆,大同归大同,京师不会有问题吧。”万全卫丢了,从长城到京师一马平川,几乎无险可守,大明朝天子守国门,京师就是前线,蒙古入关,一日三警,对于朱家的皇帝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了。所以天启对万全卫的事情并不着紧,却是非常关心京师的安全。
    “陛下多虑了,京营驻军五万不止,加上京师城高池阔,陛下英明神武,林丹汗三万骑兵,不可能对京师下手的。”韩爌摇摇头道:“只是此次林丹汗入寇颇为奇怪,大明和蒙古已经四十年未启战端,不仅我们措手不及,从归化城陷落来看,蒙古方面,其实也有非常大的阻力。”
    “首揆是说,蒙古实则并非上下一心,所以,林丹汗这次是自取灭亡吗?”天启松了一口气,稍微轻松几分道。
    “如果大同镇能顶住,一切就都还说。”韩爌眉头紧皱,强笑一声道。
    大同最终还是丢了。
    八月十七日,前线战报传来,大同失守,大同驻扎的两万多驻军几乎全军覆没,总兵官陈少乾殉国,宣大总督冯嘉会已经上折请罪,估计免职是跑不了了。
    可是就算免了冯嘉会的总督一职,大同身为九边重镇之一,防区东起镇口台,西至鸦角山,六百多里的长城,要是就这么不管了,以后京师岂不是夜夜有警,岁岁难安了么?
    “为今之计,必须掉一员干将,迅速整顿宣大兵马,把林丹汗嚣张的气焰压下去!”现在在乾清宫里说话的,却是内阁次辅刘一燝,刘阁老坐在这里,盖因首辅韩爌操劳多日,终于支撑不下去,已经病倒了。首辅缺席,次辅刘一燝只好代韩爌当值,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平日里嚣张跋扈,有事没事都要插一脚的东阁大学士顾秉谦,却像个哑巴一样一言不发。
    “内相,我有一人,或有大用,如果能召唤而来,定能扭转乾坤。”刘一燝顿了良久,终于还是开口道。
    “何人?”
    “原吏部稽勋郎中,孙传庭!”刘一燝沉声道。
    “孙传庭?可是两年前扬言有我在朝,不复为官的那个孙伯雅?”魏忠贤冷哼一声,颇为愤恨的道:“此人诽我名声,自恃清高,怎么能大用于边镇,况且他一个吏部稽勋郎中,从五品的官而已,就算是到了宣大,又怎么可能做总督?”
    “内相,国难当头,破格越级也是权宜之计啊!”刘一燝深思熟虑多日,才选了这么一个靠得住的人选,在他看来,国家有难,难道还要顾及有才之人的品级够不够吗?
    “这样吧。”魏忠贤想了想,也是觉得万一刘一燝真的举荐了一个人才也不一定,一个五品官,自然不够堂堂九千岁去记恨他,只是魏忠贤这个人,瑕疵必报,孙传庭既然说过他一次坏话,那就一辈子讨不了好儿!想到这里,魏忠贤打定主意道:“让东南经略李沐转任宣大总督,孙传庭接任大同巡抚,有我大明两位良将配合,自然是手到擒来,敌酋授首啦。”
    大同已经陷落,驻军全部殁尽,大同巡抚当然就是个光杆司令,空有名头而无一兵一卒,让李沐去做宣大总督,倒是有几分实权,只是这一回情势危急,李沐远在东南,等到了宣府,也不知道战事已经是个什么样子。看来随着李沐的声望越来越高,魏忠贤终于要开始对他下手了!
    李沐是刘一燝的学生,刘阁老自然是不愿意让他离了东南,跑到宣府这个火架子上去烤的,但是现在魏忠贤势力庞大,天启又盲目信任李沐的军事才华,这两人一唱一和,自己反对也没有用。
    看刘一燝低头默认了,魏忠贤快意横生,内阁大学士又怎么样,不还是乖乖的听我差遣?魏忠贤爽快一笑,对身边的小太监道:“那就让翰林院拟个旨,让李沐去宣大把担子挑起来,东南的乱子现在也平的差不多了,他这个经略,也算是功成身退,把他的监察御史升一级,按规矩进詹事府任左中允。刘阁老举荐的孙传庭迁兵部右侍郎巡抚大同,我和皇上,都等着他们的好消息!”
    (第四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