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虽说两人中间隔了一尺之遥,不至于暧昧,但这一幕入目,谢珽脑袋里还是嗡的一声。
  那清秀少年是谁?
  怎会跟阿嫣单独在一起,还那样亲近?而他,竟对此毫不知情!
  谢珽明知两人只是空有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实,甚至没打算过得长久,但这个念头窜起时,还是有一股浓浓的酸意自心底窜起,令他胸口都闷闷的有些犯堵,脸上神情亦迅速变了。
  旁边老太妃见状,闷在胸前许久的那口气,似终于舒畅了些。
  而阿嫣……她很懵。
  因着徐秉均不欲沾亲带故的跟王府扯上关系,她念着少年骄傲,从未泄露过身份,也没跟谁提起此事。毕竟婚事是强赐的,两家并非真的秦晋之好,先前楚安送嫁过来时处境都十分尴尬,她实在没必要将徐家弟弟扯进来,令他徒生尴尬。
  这件事除了卢嬷嬷和玉露等人,连婆母都不知情,谢珽怎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且旁边还站着老太妃。
  阿嫣愣愣看着门口的男人,一时间没回过味来。
  倒是徐秉均面露不悦,皱眉道:“你谁啊?进屋前先敲门,连这点礼数都不懂的吗!”他呵斥完,见谢珽浑身威冷,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阿嫣,脸上神色也不太对劲,心中一凛,下意识跨前两步,挡在阿嫣前面,道:“做什么盯着她看,快出去!”
  少年未经历练,比起沙场征伐、铁腕纵横的谢珽,气势实在逊色太多,但伸开双臂挡在身前的姿态,却令阿嫣心中骤暖。
  相较之下,老太妃的姿态实在来者不善,甚至有些破门而入兴师问罪的架势。
  阿嫣又不傻,猜出来意后顿生不悦。
  “这位是名闻四海的汾阳王殿下,重权在握的河东节度使,那位是王府里的老太妃,身份都极尊贵。”她挪开目光,不去看谢珽青白交加的脸色,只向徐秉均道:“你先拜见两位贵人,免得失了礼数,遭人诟病。”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迥异往常。
  徐秉均暗自诧异,虽不喜那两人横冲直撞的做派,却还是听话地拱手,“草民徐秉均,拜见王爷,拜见太妃。”
  说罢,忽又想起什么,忍不住回头,向阿嫣低声道:“这位莫不是姐夫?”
  “不得无礼。叫殿下。”
  阿嫣心里存着气,微抬目光觑向谢珽,语气恭敬而生疏,“不知殿下忽然驾临,是为何事。”
  姿态镇定之极,眸底暗藏不豫。
  谢珽原先还揣测横生,因那亲近的一幕而暗自泛酸,听得徐秉均声音极低的“姐夫”二字,便似被一瓢水当头浇下,冲得他霎时清醒。他瞧着小姑娘负气微怒的神色,心里咯噔一声,脸上亦罕见地露出尴尬。
  误会闹得太离谱,她好像生气了!
  第26章 打脸  这章别错过就对了=w=
  客舍的氛围有片刻尴尬。
  老太妃原本以为门扇推开之后, 里头两人被抓了现行,多少会惊慌失措,哪料阿嫣竟面不改色, 并无半分慌乱?
  她倒没躲赖, 在谢珽开口之前,沉声道:“是我带他来的。”说着话, 将目光径直落向少年清秀的脸,“你姓徐?”
  “徐秉均。”
  “来魏州做什么?”
  “投军。”
  “既是投军, 躲在客栈作甚?”
  “我爱在哪儿就在哪儿, 花银子找个落脚的地方罢了, 全凭我乐意, 太妃管得这么宽?”徐秉均又不是傻子,焉能感觉不出对方的态度?
  他虽懂事听话, 却也是脾气正倔的顽劣少年,满京城游走时几乎没在谁手里吃过亏。祖父享太傅尊位,祖母是一品诰命, 还差点被选为太子伴读,太妃的分量在他眼里着实没高到哪儿去, 这话呛得也毫不留情。
  老太妃尊荣一生, 何曾被这般顶撞过?
  她勃然变色, 怒道:“放肆!”
  “怎么, 太妃还想仗势压人?我一没偷, 二没抢, 三没杀人放火, 规规矩矩的一介草民,住的地方被人无礼强闯了,难道还要陪着笑脸请进去, 三跪九叩的捧上茶水?”徐秉均的语气不算恶劣,然而言辞锋锐,半点也不退让,听在老太妃耳中,简直句句拨火,气得脸色铁青。
  阿嫣到底没敢让他太撒野。
  毕竟谢珽在呢,哪怕她占着理,真气坏了人家的祖母,这位王爷可不是吃素的,到时候老太妃称病起来,反而麻烦。
  遂见好就收,轻咳了声,“不许无礼。”
  而后,又朝老太妃施了个礼,“这位是徐秉均,京城里徐太傅的孙儿,背着家人偷跑出来从军的。孙媳与徐家素来交厚,怕他怕出岔子才安顿在这里。他是个直爽的性子,说话也口无遮拦的,小小年纪不懂事,还望祖母勿怪。”
  老太妃闻言,沉目冷笑了声。
  “既是京中旧交,何不安顿在王府?”她抬步进了屋,将各处打量过,徐徐道:“客栈终究只是寄住的地方,你将他藏在此处,往常若来探望,未免不便。我方才瞧见外头的马车是个不起眼的,连王府的徽记也没挂,是怕让人瞧见?”
  说话间,那双老而毒辣的眼睛紧紧盯住阿嫣,似欲从她脸上寻出破绽。
  阿嫣静静迎视,不闪不避。
  “孙媳初来乍到,尚未学透王府的礼仪,怕打着王府的招牌,又学不来祖母这般强闯直入的威势,平白堕了府里的威风,没敢忙着挂徽记。”她忍住翻个白眼的冲动,话中暗含讥讽。
  老太妃险些被她噎住。
  阿嫣抢在她开口前又将目光挪向谢珽,“听祖母这话,似是疑心我在做见不得人的事。殿下以为,我们是在做什么?”
  素来清澈的美眸,在此时藏了薄怒。
  谢珽撞上她沉静的目光,察觉出其中的不悦挑衅,脸上竟自有点狼狈。
  他跟过来时并不知祖母要带他见谁,只是看她肃然提及父亲的死,没敢掉以轻心。加之祖母年迈,他不放心老人家独自去府外见奸细,才陪着过来一探究竟。
  谁知屋门推开,里头竟是阿嫣?
  而今看来,这分明是场误会。
  从这客栈的窗墙,到一推即开的门扇,再到阿嫣和徐秉均的反应,每一点都可击碎怀疑。他只是不明白,祖母为何会如此笃定,仿佛手握铁证,言之凿凿。
  事已至此,局面不宜闹得更僵。
  谢珽觑着阿嫣,踱步徐徐靠近,“来之前,我并不知里面是谁,推门之举确实过于失礼。这位徐小公子是你……弟弟?”
  “两府世交,情同姐弟。”
  阿嫣惜字如金,面上薄怒未消。
  时下风气并无男女大妨之说,尤其是世交的同辈人,关着门谈论诗文、商讨事情,只要别闹到出格,都是寻常。以她跟徐秉均的交情,谁都挑不出刺。
  谢珽自然也挑不出什么。
  他只是瞧着徐秉均清秀的脸,脑海里冒出个不合时宜的念头——这两人年纪相若,瞧着交情又深,倒似青梅竹马。
  难怪少年那样维护她。
  谢珽胸口闷闷的,觉得自家媳妇被旁人护在身后的情形有点碍眼,不自觉挪到阿嫣身侧,瞥见桌上的簪花小楷和药材时,心中愈发洞彻,遂向阿嫣道:“对不住,看来是场误会。这些药材是除湿寒的?”
  “给母亲寻的偏方,对湿寒有用。”
  阿嫣负气的神情颇为冷淡,说出的话却令谢珽心头一暖。
  武氏腿上的湿寒之症他确实听嬷嬷提过,也曾叮嘱郎中帮着调养。只是他们兄弟三个各自忙于琐事,并未亲手为母亲服劳,反倒是初来乍到的阿嫣将事情放在了心上,做得这般细致。
  谢珽汗颜之余,冷硬的脸上亦浮起柔色。
  老太妃瞧在眼里,暗自咬牙。
  按她的预想,楚氏既那般鬼祟行事,偷偷摸摸的瞒着人,被她和谢珽当场撞破后多少会惊慌失措。以谢珽的洞察目光,只消楚氏有稍许异常,定能察觉出来,届时她旁敲侧击,趁势追击下去,哪怕不至于立时定罪,至少能令谢珽起疑警惕,防微杜渐。
  这在她看来,是十拿九稳的。
  哪料楚氏竟如此从容?
  屋中情形与她所料想的大相径庭,三言两语后,谢珽又骤然转了态度,这般情形下,她固然有楚氏鬼祟行事的凭据,却并无楚氏做奸细甚或偷人的铁证,深究下去反而会落入下乘。
  老太妃没能一棒子敲定此事,满心遗憾失望,就有点偃旗息鼓的意思。遂默不作声转身向外,打算大事化小,另寻时机。
  阿嫣哪能让她轻易离开?
  ……
  自打嫁进谢家,阿嫣便颇随分从时。
  毕竟形势比人强,她虽有王妃之名,实则在魏州孤身无依。碰上谢珽这种铁石心肠的夫君,平素也须小心翼翼,更不敢指望有谁撑腰。就像是落单的鹿落在狼群的地盘,能守着春波苑的清静已是难得,自不会徒生事端。
  但人生在世,总不能事事退让。
  譬如今日,不论老太妃是听了谁的挑唆,既闹出这样难堪的场面,分明是没打算给她留情面。她在谢家的身份原就尴尬,这种捕风捉影的事若不断了歪斜风气,往后还不知有多少麻烦。
  还不如从一开头就狠狠敲回去。
  见老太妃似欲离去,阿嫣忽而抬步上前。
  “不论今日是否误会,祖母既兴师动众的来了,又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想必是早有怀疑。不管祖母是如何怀疑我的,今日既闹出这般阵仗,与其含糊过去,不如查个清楚,也免得日后惦记,劳心费神。”
  语毕施礼,堪堪拦住去路。
  老太妃先遭顶撞,又大失所望,被她这样一说,脸上难看得几乎能开染坊。
  旁边徐秉均原以为阿嫣奉旨嫁来魏州,即便孤身在外不似京城如意,到底有王妃诰命护身,不会太受委屈,谁知会碰上眼前这出?
  他原就极护着两位姐姐,瞧见老太妃颐指气使的样子,愈发来气,也赶过去拦在了面前。
  “先是推门强闯,后又审贼似的问我和楚姐姐,太妃好大的气派!楚姐姐是皇上赐婚嫁过来的,又不是求着要进你谢家的门。你们也应了旨意,礼部做主三媒六聘,娶来做正经王妃。这般随意揣测,就是汾阳王府的做派?”
  “楚姐姐虽孤身在此,这世上既有公道礼法,就绝不能任人揉捏。”
  “今日这事,两位还是给个交代吧!”
  老太妃闻言大怒,举手杖重重顿地,“黄口竖子,撒野撒到魏州来了!”
  话音未落,就被谢珽打断——
  “祖母!”他健步上前,扶住老太妃的胳膊,“消息往来间难免差错,既有误会,应兼听而明。徐小公子远道而来,不妨安顿在府里,喝杯茶说清误会。”
  说着话,指上加重力道,意似提醒。锦衣衬得眉目端贵,他眼底的柔色也已收敛,代之以惯常的冷肃,意有所指地瞥了眼门口。
  老太妃剩下的怒斥噎在喉咙。
  她当然清楚谢珽的意思。
  客栈地处闹市,街上人来人往,倘若闹出太大的动静,于王府的颜面无益。她方才气昏了头,盛怒斥责时险些忘了身在何处。
  便只僵着声音道:“那就回府细说。”
  言毕,沉眉怒目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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