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

  楼君炎厉眸横扫,只一字吐出:“滚!”
  众仆面露惊恐,四下散开。
  府中家仆素来惧怕楼君炎,不假辞色,但他却不会苛责下人,从未有过如此的暴戾。
  那股子戾气似带着毁天灭地的嗜血孤煞,如坠九幽地狱,令人毛骨悚然。
  楼君炎攥紧了拳头,骨节捏得咯咯作响,掌心被指甲刺的血肉模糊而不自知,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陆燕尔,惨无血色的脸颊,紧闭的眼眸,青紫发白的唇,全无活人的气息。
  心,瞬间如千刀万剐,痛悔入骨髓!
  他蠕动了一下嘴唇,近乎卑微祈求地说道:“请你,一定救活她!否则……”
  否则,他也不知自己会做出何种疯狂举动,或迁怒他人,或提刀杀了这个柳姝娘。
  柳姝娘一掌拍下时,抽空看了一眼楼君炎,只见眼前这个风姿卓然的俊美男子不过刹那便染上了阴郁死气,可见真是爱惨了陆燕尔。
  她说道:“我会的。”
  手下继续使力,手腕微动,掌心纹路处一根若有似无浅到几近透明的绯线呈现,再次有节奏的拍打陆燕尔后背,五六次过后,陆燕尔突然轻咳了一声,声音细小,几不可闻,眼睛也睁开了一下,旋即又闭上。
  楼君炎面露狂喜之色:“她是不是没事了?”
  “还不行。”柳姝娘皱眉,“葡萄卡得太紧,刚才稍微拍打松了少许,换了口气,但还没脱离危险,必须将葡萄吸出来。”
  “吸?”楼君炎一时没反应过来。
  “既然楼大人不会,只好由民妇亲自上阵了,都是女的,谁也不吃亏。”柳姝娘说着,便掏出手帕擦了擦陆燕尔的唇,掰开她的嘴巴,低头便要凑上去,见状,楼君炎黑沉着脸,一把抢过陆燕尔,“我来。”
  俯身,触在她唇上,狠狠吸了起来。
  “嘴对嘴吸出来,用力。”柳姝娘眯着眼具体解释了一句,并催促道,“生死时速,刚才只换了一口气,她支撑不了太久,麻烦楼大人一定要快!”
  不知怎的,楼君炎越是着急越是吸不出来,他甚至伸进去勾那一颗葡萄,却始终不得其法。
  柳姝娘默念着数字,从一数到十时,见陆燕尔依旧迷眼不睁,毫不客气地推开楼君炎,又掏出手帕狠狠擦了擦陆燕尔的嘴,深深吸了口气,略微犹豫,狠皱着眉头低了下去。
  楼君炎俊脸黑沉得滴水,浑身暴虐,自己的妻子被个女人非礼,却是敢怒不能言。
  等了一瞬间,柳姝娘倏然离开了陆燕尔,捧着胸口,扭头偏向别处,剧烈咳了几声,嘴里滑不溜秋的葡萄顺势咳了出来,刚才吸的太猛,差点都将自己呛了。
  柳姝娘柳眉倒立:“总算将这害死人的东西弄出来了,等她稍微缓缓,应该就能醒过来。”
  末了,又道:“欸,楼大人,你再帮她拍背,顺顺气儿。”
  楼君炎将陆燕尔抱在怀里,伸手鼻间,微弱的呼吸表示她还活着,当即便顺着她的脊背,轻拍了起来。
  气息顺畅,面色渐渐有了血色,嘴唇的颜色也慢慢恢复了红润。
  随之,陆燕尔缓缓睁眼,正对上楼君炎满目的担忧和焦灼,微微一愣,脑子有瞬间的空白,思维还未重聚,便被楼君炎紧紧地拥入了怀中。
  紧的几乎勒断她的骨骼,而他却在战栗,那是害怕失去的战栗。
  他的唇贴在她耳边,哆嗦着一字一顿地说:“燕尔,你没事,你真的没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分明从她被卡住到醒来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可于他,却是等待由生到死的距离,长的宛若一生。
  陆燕尔心神动漾,她能感受到他的深情,他的颤抖,以及他的惧怕。
  她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而他继续说着:“燕尔,你真的吓死我了。”
  啪。
  清脆的把掌声瞬间响起。
  所有人因陆燕尔醒来的喜悦之色,陡然僵住,齐齐看向陆燕尔。
  她竟然打了楼君炎一巴掌。
  醒来的第一件事,竟是打人。
  柳姝娘不解,微微挑眉:“楼小娘子,你打楼大人做甚,他为急的就差提刀杀人了。”
  “我……”
  陆燕尔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楼君炎脸上的巴掌印,哑然失语,小表情呐呐的,呆愣了片刻,才小声小气地说道:“夫君脸上有只蚊虫,我帮他拍一下。”
  所有人惧是一愣。
  柳姝娘问出了大家心中的疑惑:“秋天了,哪儿有那么多蚊虫?”
  她是害怕呀,真害怕,一颗葡萄,竟让她在鬼门关走了一圈,死过一回的人,相当惧怕死亡。
  可楼君炎却轻易让她陷入了死亡,谁叫他在自己吃葡萄时吻她?
  顿了顿,陆燕尔嗡嗡的:“秋蚊虫可厉害了。”
  柳姝娘:“……”
  又不是乡野旮旯里,还秋蚊虫呢。
  楼君炎却拥着陆燕尔,说:“拍的好。”
  陷她如那般险境,自己的确该打,一巴掌都算轻了。
  陆燕尔差点被噎死,楼君炎火急火燎地想要救她,结果陆燕尔醒来,就吃了一巴掌,还大叫拍的好。
  这种骚操作,柳姝娘是看不明白了,拍拍手,扭身朝自己宅子走去:“看你还能拍蚊子,定然是没事了。”
  楼君炎面色凝重,诚恳道:“柳娘子,多谢你救了拙荆的性命,我欠你一份恩情,日后有机会定当报答。”
  柳姝娘摆手道:“不必,举手之劳。何况,以我和楼小娘子的交情,哪儿需得报恩。”
  陆燕尔却是相当惊诧,不可思议地看向柳姝娘:“竟是姐姐救了我,难道姐姐会医术?”
  柳姝娘转身,一笑:“你可别抬举我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哪儿会什么医术,而且,你可不是生病,是被食物噎住了,这可比生病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会立即丧命。”
  陆燕尔一阵后怕,呼吸被夺的瞬间,真怕自己就此一命呜呼,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好险,幸亏姐姐出手搭救。”
  楼君炎拧眉,冷不丁地问道:“柳娘子,如何得知刚才的法子能救人?”
  柳姝娘脸色陡变,前一刻笑意嫣然,此刻却是哀愁密布,眼眶隐忍着泪水:“因为,我有个弟弟便是死于此,他被枣核噎住了,我们并不懂这些法子,请大夫耽搁了不少时间,等大夫来了,就是按照刚才的步骤所做,只是错失了最佳救人良机,再也救不回来了,楼小娘子的情况与我弟弟几乎一模一样,我才会冒险一试。”
  略微停顿,柳姝娘惨然一笑:“如果那时我知道这个法子,弟弟或许就不会死了。”
  神情戚然,不愿多说,跨过门槛时,勾起内心最悲伤的往事,柳姝娘精神有些恍惚,身子一偏,差点被绊倒了。
  看的陆燕尔一阵心酸,忍不住拿胳膊撞了撞楼君炎:”瞧你问的什么问题,勾起人家的伤心事了。不过,救命之恩大于天,她虽说不必言谢,可我们也不能就此受了,可得好好感谢姝娘姐姐一番。”
  楼君炎抿起唇角,静默不语。
  陆燕尔探了探首,也有些好奇道:“她刚才用的什么法子,将我喉咙里的葡萄取了出来?”
  知道法子,以后再遇到此类问题,就好办了。
  楼君炎神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幽怨道:“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但架不住陆燕尔软磨硬套,楼君炎只好将‘实情’说了出来,陆燕尔眼眸微微眯起:“最后,是你帮我吸出来的?”
  “嗯。”楼君炎若无其事地点头。
  听得后面跟随的丫鬟,以后也不敢将此事宣诸于口。
  却说柳姝娘回去后,暗自垂泪了一会儿,又去打了些水,漱了好几遍口才停歇,家里存粮将尽,本来准备出去买些吃食,不想遇到陆燕尔他们,耽搁了些时间,抬头见天色尚早,便又出门了。
  刚走到街口,就见海云帆朝楼家的方向走去。
  “楼家刚才出了点事,恐怕没空搭理你。”柳姝娘哼了哼,生死攸关,化险为夷,小两口不得互诉衷肠,消除方才受到的那一番惊吓。
  海云帆愣了愣,似是认出就是楼家隔壁的人家,旋即拱手道:“嫂……”
  快速改口:“姐姐,可否告知楼家出了何事?”
  楼君炎每日朝务繁忙,他不便过多打扰,便寻了今日登门拜访,自己所在的谏议院遇到了些麻烦事,想请教他。
  柳姝娘挑眉:“事儿不大,已经解决了。不过,你还是重新挑个时候。”
  “哦,多谢姐姐提醒,我下次再来。”海云帆认真道了声谢,转身欲走,又回头看向柳姝娘,眼眶红红的,似是哭过,“你哭了,可是同我一样遇到了麻烦?”
  柳姝娘眼眸沉了沉,斥道:“哭你大爷!”难不成让她自揭伤疤,两次?
  随即,扭腰走远了。
  海云帆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看了眼楼家的方向,打道回海家。
  晚上,陆燕尔洗漱过后准备就寝,刚缩进被窝,却被楼君炎抱了起来,吩咐伺候的丫鬟端来热水,哄着陆燕尔说:
  “再洗洗可好,我瞧着没洗干净。”
  陆燕尔:“……”
  可见他满怀期待地看着自己,无懈可击的脸却印上了深浅不一的红痕,明日上朝可能便要顶着这样一张脸,接受同僚探究取笑的视线,心里不禁升起一丝愧疚。
  “那就再洗漱一遍。”
  这才仔细将自己的脸,每一个微小地方都用清水净了一遍。
  楼君炎指着她的唇:“还有,这里。”
  陆燕尔又仔仔细细将自己的唇,洗了一遍,哪知楼君炎又吩咐人拿来了漱洗盆,示意她漱口。
  陆燕尔咬了一下唇,不明所以,却依言照做。
  岂料,楼君炎还是不甚满意:“再漱一遍。”
  陆燕尔无名火起,想要怒骂他,谁知楼君炎这个不要脸的,改变了策略,竟用一种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她:
  “燕尔,乖,再漱一遍。”
  他何时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心软的一塌糊涂,男子装起可怜来,真要命,尤其是这般俊逸的男子,更是让她的怒发不出来。
  陆燕尔板着脸:“最后一次。”
  楼君炎见示弱有奇效,便又哄着她洗了好几遍,晚晴和冬梅在旁边看的乍舌不已,明知是何缘故,却不能说,公子早就暗地里警告过她们。
  她们也只能干看着少夫人被公子折腾。
  最后,陆燕尔死活都不愿意再洗了,一双湿漉漉的清眸直勾勾地盯着楼君炎,微微伸长脖子,撅起娇艳莹润的樱唇,惹人采撷:
  “夫君闻闻,真的很香了。”
  ☆、第70章 第70章香香哒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