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鲜血不知从何处落下,滴在九翅苏都的脸上。
    血蘸!
    那个披甲的高瘦男人在苏都的眼中无限拔高起来,一股自血脉浸透开来的压制和恐惧迅速攥住了苏都的心脏。
    恍惚之间,他从李阎的身上看见一只黑发白羽,鸟羽人身,十八只翅膀合拢起来的异兽。
    姑获鸟。
    “扑通。”
    苏都几乎是跌下来跪倒在男人的面前,满脸通红,汗水从她的鼻尖汇聚滴落。
    “您,您是~”
    她的双眼迷离,语气中满是压抑不住地欢喜。
    “找下一个吧~”余束语气悠扬。
    离开
    “良乙那、高乙那、夫乙那三兄弟住的也不远,这三个小鬼胆小怕事,肯定不愿意出头,大人您不用说话。我来对付他们。金岩蛙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大人动之以利,肯定能拿下……”
    苏都在李阎的身边来回盘旋,兴奋地叽叽喳喳,时不时冲李阎抛一个媚眼,满脸荡漾。
    “你已经说了一路了,别再说了。”
    骑在马上的李阎不胜其扰。
    “好。”
    苏都立马住口,一双大眼睛眨呀眨的。
    九翅苏都对李阎的态度几乎称得上是谄媚,这样迅速的转变让牛头旃檀也惊讶得合不拢嘴。
    ……
    血泊倒映出一张萧索桀骜的脸庞,双眉倒吊冷似刀锋,肩膀扛一把虎头大枪,指缝间全是鲜血。
    体色鲜红的六角恶鬼背靠灰石墙面,头颅豁穿一个大洞,胸腔也被枪头扯开,死状惨烈。
    “谢谢,谢谢。”
    憔悴脏乱的朝鲜老妪眼泪纵横,额前枯槁的白发随风摆荡,她拉扯着自己的孙子,冲着宋懿不住作揖,嘴里吐着听不懂的字句。
    宋懿的缨冠碎裂大半,鲜血流过斑驳甲片顺着腿裙滴淌,他没有理会老妪,不耐烦地扯下已经破烂的头盔,转身离去……
    营中一如既往的安静肃杀,旌旗烈烈,刁斗上冒着青烟,将士们军容整备,刀枪泛起寒光,偶尔能闻到刺鼻的硫磺味,但是血腥气已经很淡了。
    营中各处隐隐传来声音。
    “小西行长的人出土堡了。正在分批次组织出城。”
    “大同江的埋伏的弟兄已经架好大炮,马料喂好,今晚有硬帐要打了。“
    “我看是痛打落水狗,倭寇本就士气低迷,咱再来个中途截杀,怕不是吓得他们一个个都要跌进大同江的冰窟窿里。”
    “这次砍上多几个倭寇的脑袋,领了赏钱就把家里的老房子翻新。“
    “再换个娇滴滴的婆娘,是不是啊,老康?”
    平壤城中偶尔恶鬼凄厉啸声传来,明军谈笑间并不在意。说到底,这并不是大明的国土。他们磨刀霍霍,对准的还是小西行长的部队。
    这种情况下,一个个满身血迹,抬着几名残兵伤员回到营盘的先锋营就显得格格不入。
    ”哟,我倒是谁?这不是我们先锋大人嘛?怎么着,这是带兄弟除妖鬼去了,弄得……“
    虎头枪迎面扑来,鼻尖冷冽的锋芒像是一只死死扼住喉咙的毒蛇。
    脸颊伤疤淌血的宋懿逼视着这人,身后一干先锋营将士好像狼群。
    那人咽了口唾沫,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抬着受伤的弟兄去找大夫,天师道那几个道士呢?把他们找来。”
    宋懿没再理会那人,抹了抹脸上的血,冲着身边的人说道。
    ……
    “怎么弄成这样?”
    沈鹤言把头盔挂到架子上,语气中带着几分埋怨。
    “城里有只猛鬼,不太好杀。”
    沈鹤言眉峰一挑:“不好杀就不杀,整个大营如今有几个人去玩命地杀妖鬼?你榆木脑袋?”
    宋懿自己给自己缠着绷带,默默无语。
    他从皮兜里挑出两个小黑坛子来,丢给宋懿。
    “鹤言,饮酒误事,还是算了。”
    宋懿下意识回绝。
    “趁酒杀敌岂不快哉?”沈鹤言拔开泥封,顿时酒香四溢:“佛手汤,这可是御酒。”
    沈鹤言灌下一口,眉目畅然。
    “祛寒止痛,来吧。”
    他拍了宋懿的肩膀两下,油灯映得他脸色一片火红。
    宋懿抿了抿干裂的嘴唇,仰脸饮了一口,却连坛子都扔了出去,罕见地爆了句粗口。
    “这他妈是醋!”
    沈鹤言哈哈大笑,眉飞色舞地又喝下一口,他坛子里的可是名副其实的佛手汤。
    宋懿呸了两口,苦笑不止:“你也是成了家的人,怎么这么幼稚。”
    沈鹤言把自己手里的酒递过去,笑嘻嘻地:“别人给你递酒你总推瞧不上。最后当然只剩下醋喝了……”
    宋懿接过酒坛,猛灌了几口。
    两人大口对饮,大多是沈鹤言说话,宋懿应上两句。
    “你我同僚……七年半。”沈鹤言比划着,“你这性子,出不了头。”
    宋懿默然,沈鹤言满脸通红,把桌子拍的震天响。
    “等着我吧,等着我提拔你。”
    他站起身来,套上青虎头兽吞护臂,戴凤翅簪缨束盔,扣上鱼鳞甲皮扣,把酒饮尽,放下坛子脸上已是浓浓杀气。
    “你为我扛纛七年余,今天这仗歇一歇,安心养伤。“
    ……
    唐白展是一名明军小校,负责把守城楼。此时的小西行长已经出城十里开外,李如松依诺放行,却早早在大同江埋伏人手,自己更是掐准时间,亲自率领大部队,去抄小西行长的后路。浩浩荡荡的明军队伍刚刚出城。
    唐白展目送着队伍离去,领头的沈游击还真是威风嘞,想着浙西,唐白展伸了个懒腰,上阵杀敌没他的份,但是命肯定能保住,也是福气不是。
    “白展,你千里镜呢?”有人蹬了他一脚:“看看那边是什么东西?”
    唐白展骂骂咧咧地坐起来,掏出千里镜眺望了一眼。
    “不就是颗树……咦?”
    远处烟尘弥漫,各种夸张离奇的怪物目不暇接。
    身高三丈,宛若怒目金刚的树人。
    半人半鸟,黑色羽毛鲜亮的女妖。
    毛色各异,挂在树上的三团大球。
    一个纵越,能跳出几十米的庞大金蛙。
    还有各色飞禽猛兽……
    牛头旃檀,九翅苏都。良乙那、高乙那、夫乙那,金岩蛙,恩德鹊,食甲狐狸……群魔乱舞。浩浩荡荡不下几百人的声势,领头是十几匹奔驰的青鬃大宛马。
    “领头骑马那个好像是咱们弟兄。”有人发声。
    唐白展伸着脖子一瞧:“呦,真是咱大明的铠甲。”
    李阎拨马疾驰,目眦欲裂,脖子上青筋暴起,大声呼喊:
    “速关城门!倭寇的援军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