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湉轻轻捏了下她的手一笑:“不会有事了,别怕。”
    云苓这会儿很清醒。
    她哑声开口:“昨日我按照小姐吩咐的,出门去玲珑阁帮小姐取东西,半道上突然被人蒙了麻袋敲晕了,后来便不知被带到什么地方。他们把麻袋蒙在我头上,让我什么都看不见,一直没取下,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劫持的我。”
    “他们逼着我说小姐和三皇子的事情。”
    “我不听他们的话,他们便折磨我,逼着我承认小姐和三皇子有关系……”
    从云苓的房间出来的时候,苏湉沉沉一张脸。
    脸上表情更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苏湉回到自己的房间。
    时辰已晚,她吩咐雪茶帮她梳妆更衣,命人备下马车,先进宫看望温太后。
    乘马车往皇宫去的一路上,苏湉都在想云苓的那番话。
    逼着云苓承认她和三皇子有关系……他们,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她已经嫁入睿王府,如今是睿王妃,是三皇子陈长敬的小皇婶。逼着她的大丫鬟承认她和三皇子有关系,难不成是想趁着王爷这些日子不在京城,栽赃污蔑吗?
    如果是沈姨娘,沈姨娘为什么要这么做?
    哪怕出嫁,她依旧是镇远侯府的大小姐,与镇远侯府一荣俱荣。
    倘若真的闹出这种事,她不好过,难道镇远侯府不会跟着惹皇帝陛下不快?
    镇远侯府若有事,一个侯府的姨娘难道能够有好日子?
    何况苏悦正是说亲的时候。
    她名声有损,苏悦又能说成什么好亲事?都不为苏悦想一想吗?
    从侯府去皇宫的路上,苏湉想不明白。
    在永福宫待到温太后用过午膳小憩,她从宫里回到侯府,依然没有明白。
    或许唯有做下这些事情的人自己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湉暗暗叹气,一时静观其变。
    云苓受伤的事发生后没过两日的时间,陈行舟从江南寄回来的信到得苏湉的手中,让她得到几分安抚,也愈发盼着王爷早日回京城。尤其最近的天气……坐在窗下看过信笺,苏湉抬头望一望庭院。
    下大雪的时候,王爷能回来吗?
    收回视线,重新望向手中厚厚的信纸,苏湉吸一吸鼻子,和之前那样让丫鬟准备笔墨,给陈行舟写回信。
    云苓的伤慢慢养着。
    沈姨娘和苏悦都没有动作,苏湉亦每日如常忙自己的事情。
    如此过得数日。
    被安排暗中盯住沈姨娘的周通发现沈姨娘偷溜出侯府。
    苏湉得知这个消息,马上去找自己哥哥。
    没有怠慢的苏裕带着府中忠仆,与周通一道出门去跟踪沈姨娘去了。
    虽然对自己哥哥和周通没有不放心,但苏湉莫名心中紧张焦躁。
    她在踏月居根本待不住,索性想着去侯府的后花园折几枝梅花回来插瓶,也借此转移下注意力。
    苏湉原本是带着雪茶一道过去的。
    然而,她们到了后花园,苏湉总感觉暗处有一道视线在偷看她。
    偏偏每次循着直觉望过去都没有任何的发现。
    苏湉站在一株红梅旁略略思索,对雪茶笑说:“嗅着这株株梅花的清香,倒是想吃梅花糕了。”
    “雪茶,你去厨房吩咐一声,让他们今天做一些梅花糕。”
    “若中午用膳的时候能吃上便更好了。”
    苏湉没有带其他丫鬟婆子出来。
    雪茶不放心留她一个人,苏湉知雪茶心思,复道:“你快去快回就好。”
    “这儿是侯府的后花园,又不是别处。”
    “谁有那么大胆子,敢在侯府的后花园对我动手?快去,再磨蹭,午膳当真要吃不上这糕点。”
    雪茶被苏湉几句话说得不得不点头应是。
    想着这里毕竟是侯府,自己大概真的有点草木皆兵,故而暂时离开。
    苏湉一个人留在花园。
    她淡定在花园里的梅花树下流连,挑选满意的梅花枝,暗暗留心周遭动静。
    及至后来,苏湉把玩着手中几枝绿萼梅花,走到荷塘边的凉亭。
    冬天的荷塘里,唯有水面上残留一点枯荷的痕迹。
    她在美人靠上坐下,有意面朝荷塘的方向,背对凉亭入口。
    梅花花枝在指尖来回转动,苏湉垂下眼,捕捉到身后的细微动静时,轻咬嘴唇,多少心跳如鼓。
    当觉察到那个人已经离得很近时,苏湉猛然回头,想直接抓住对方。
    意料之外,一根木棒迎面砸向她的头顶。
    苏湉意识到自己太过大意。
    她的确没有想到,对方是抱着恨不能将她置于死地的心态来的。
    剧烈的疼痛使得苏湉眼前一阵眩晕。
    温热鲜红的血液从头顶缓缓流下,沿着额头划过她的眼皮。
    苏湉眼前发黑,下意识起身却被迫闭上眼,耳边听见那人将手中木棒扔在地方的声音。下一刻,一双手用力推她,她身形摇晃,被那双手推得栽进冰冷的荷塘。
    冰冷刺骨的池水将苏湉包围。
    冬□□裳重,她头晕乏力,骤然会凫水,身体亦不受控制,艰难挣扎过几下,她沉沉往下坠去。
    ……
    冷,浑身都发冷。
    苏湉感觉自己仿佛穿着单薄衣裳置身于冰天雪地一样,被冻得瑟瑟发抖。
    周遭白茫茫的一片,什么没有。
    渐渐的,她眼前出现两个梳着丱发、穿着银红色衣裙的小姑娘。
    两个小姑娘五、六岁的年纪,站在荷塘旁边。
    四下里场景变幻,化作盛夏光景,荷塘里是田田碧绿荷叶,衬得或白或粉的荷花越发娇嫩喜人。
    小姑娘踮着脚伸长手想要去够荷塘里斜探过来的荷花。
    后来,拽住荷花的小姑娘一个不稳落水了,另一个小姑娘跟着下水。
    “我是被推下去的。”
    “水里好可怕好可怕,有怪物拽着我。”
    “可是,当时只有姐姐在,姐姐为什么要这么做?”
    “姐姐是不是不喜欢我?”
    抽泣与哽咽中的控诉一字一句都像刀子。
    被唤作“姐姐”的小姑娘小脸发白,靠在一个美妇人怀里,紧抿着唇。
    “不是这样的。”
    “我没有动过手推人,我想救她。”
    辩解的话在嘴边,偏偏半个字都没能说出口。
    唯有近在咫尺的稚嫩脸庞,那样陌生,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可怕。
    “长敬哥哥,阿悦喜欢你。”
    又一道声音突兀响起,眼前的场景因这一道声音生出变化。
    阳光变得刺眼而炙热。
    不知从何处传来持续不休的蝉鸣,格外聒噪。
    苏湉像看见在不远处的地方,一对年轻男女正紧紧依偎在一处,亲密恩爱。
    她看不清楚他们的脸,又似是辨不清楚。
    然而他们的那些话一句一句闯入她耳中,十分的清晰。
    那些称呼,也是极熟悉的感觉。
    “阿悦,我会迎你进宫,封你做皇后。”
    “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我和苏湉自然是假的,她哪儿有你好,我如何会喜欢她那样的?”
    “你在我心里是最漂亮的小娘子。”
    “阿悦出身低微,帮不上长敬哥哥的忙,实在愧疚。”
    “也委屈长敬哥哥。”
    似曾相识的一幕场景,无端耳熟的话语,以及……
    心底骤然升起、难以压抑的愤怒。
    愤怒?为什么呢?
    苏湉想,她为什么会因为这个叫阿悦和长敬的人愤怒?
    “湉湉,我心里再无别人。”
    她听见有人在喊她,对她说起甜蜜的话语,那一道声音却令她生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