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6章 慈父

  小公子情绪为什么会紧张?进而导致梦魇?说是因为平日里情绪紧张,那说到底这问题还不是出在身边这些日常接触的人身上?所以封远图就觉得封予嶙在照看瑾儿上面不上心,挑选伺候瑾儿的人也都是随便糊弄,封远图的心里就不乐意了,说是东宫没有合适的人选,倒是可以从宫里里面挑,这是明摆摆地来打封予嶙的脸。
  宫里的面的人的确是不缺,但那些人却都是伺候万岁爷的,让伺候万岁爷的人来东宫伺候瑾儿小公子?
  封予嶙可是万万承受不起的,当下就出了一头一脸的汗,忙不迭地诚惶诚恐道:“不敢因此事让父皇费心,孤这就会给瑾儿指派新的、妥帖的下人。”
  姜福田点点头:“没有别的事儿,那奴才就告退了。”
  封予嶙亲自把人送出了小院儿,目送姜福田等人走后,封予嶙脸上的诚惶诚恐就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得意,他没有着急走,而是转身又进了瑾儿的小院儿,径直走进瑾儿的寝房,他脚步放得很轻,生怕吵醒了还在沉睡中的瑾儿,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床前坐了下来,含笑的一双眼,看着熟睡中的儿子。
  这架势倒是真像是个慈父。
  他默默地看着沉睡中的瑾儿,看着他秀气的小脸,微蹙的眉头,越看越是喜欢,半晌,他发出一声满意的叹息:“瑾儿啊瑾儿,你可真是孤的心肝宝贝儿啊。”
  可不是心肝宝贝儿吗?这些年来,不管他在封远图面前如何扮乖巧听话,如何煞费苦心,可是却从来换不来封远图一个笑脸,长这么大,封远图给他的印象,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疏离威严,而他对封远图也总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没办法,在父子关系之前,他们更是君臣,而且后一种关系比前一种更加重要。
  他跟封远图从来都亲近不来,但是瑾儿这个小家伙,却是个有本事的,轻而易举就能获得封远图的宠爱跟青眼,而瑾儿是他的儿子呢,封远图看重瑾儿还不就跟看重他是一样的?
  所以封予嶙如何不得意?从前一直被他忽略的孩子,如今却已然成了他的心头宝,他知道,他永远都抓不住父皇的心,永远都不会得到父皇的肯定和信任,但是那又如何呢?这些瑾儿都会为他一一办到,或者说,他可以利用瑾儿办到。
  此时此刻,封予嶙看着瑾儿,就像是在看一个金娃娃,眼里的兴奋跟慈爱似乎都要溢出来了似的,许是感觉到了来自父亲的浓浓的爱意,沉睡中的瑾儿牵了牵唇,露出一个稍纵即逝的笑来,随即又蹙着眉模模糊糊地喊了一声“头晕”,然后就朝里翻了个身,继续睡着。
  封予嶙耐着性子给瑾儿重新盖好了被子,又轻轻拍了拍瑾儿的后背,就像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疼爱稚子的父亲。
  “好孩子,好好儿睡,”封予嶙一边轻轻拍着瑾儿的后背,一边柔声道,“等睡醒了,头就不晕了,以后也不会再做噩梦了。”
  瑾儿睡得很熟,封予嶙也没有继续在房中久待,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寝房,没过一会儿外头就传来封予嶙的冷声呵斥,还有侍婢模模糊糊的哭声跟哀求声,然后这些声音越来越远,再然后,似是有鸟儿叫声传来,叫声还挺婉转动听……
  这些模模糊糊的声音中,一直沉睡的瑾儿缓缓睁开了眼,一双眸子沉沉地看着面前石青色床帏上面、绣着的萱草图案,满眼清冷,哪里像是刚刚睡醒的模样?
  他眯着眼儿看着那近在咫尺的萱草,温柔娴静似是母亲伸出来的手,瑾儿缓缓伸出了手,颤颤地抚摩着……
  这床帏是新的,是他被记在太子妃名下之后,新换上的,刚换上的时候,他还不认识这床帏用的是什么料子做的,怎么能如此轻薄柔顺?他都不敢多碰,怕碰坏了这名贵的料子。
  那个时候,他也不知道这床帏上的图案是萱草,可他知道寝房里的大大小小的物件,都是太子妃亲手给置办的,这是派过来伺候他的侍婢跟他说的,说这话的时候,侍婢垂着眼看他,带着不由自主地居高临下。
  他多看了几眼那床帏,那股子居高临下的意味儿就更浓了。
  后来侍婢跟他说,这床帏是浣影纱做的,一匹之下价值千金,是太子妃特地吩咐人为他置办的,她还告诉他,这上头的图案是萱草,也是太子妃吩咐绣娘绣的,还问他可知道萱草是个什么意味吗?
  他那时候是怎么说的?
  哦,他说会去请教先生,这话让那侍婢愣了一愣,看他的眼神就收了收。
  第二天一早,他特地起了大早,去给太子妃请安,还没椅子高的小孩儿跪着给太子妃磕头,一口一个“母妃”叫的热络亲切,好像他天生就是太子妃的亲骨肉,直把太子妃叫的笑眼微微,一脸慈爱。
  ……
  “主子吉祥!主子吉祥!”
  外头的鹦哥儿忽然叫了起来,打断了瑾儿的思绪,他听着鹦哥儿怪里怪气的声音,扯了扯唇,露出一个讥诮的笑来。
  主子吉祥?他又算得上是哪门子的主子?这东宫的主子,从从来来就只有一个人,东宫里头所有人的生死都被攥在他手里,连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太子妃也是一样,更别说他这个黄口小儿了,即便他这个黄口小儿近来得了万岁爷的偏宠,可是那又怎么样?还不是照样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所以,他根本就算不得是真正的主子,要不然的话,他又怎么会保不住自己的娘亲?又怎么会受算计?
  他根本就不是主子,从前不是,现在也不是,不过将来……
  蓦地,瑾儿一把死死攥住了床帏。
  ……
  是夜,安郡王府。
  邹令披着夜色匆匆返回安郡王府,直奔书房,他进来的时候,封予山正坐在桌前,认认真真地……
  刻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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