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一度的羿箭大会如期而至。
    响箭郡的这项赛事,就如江南龙舟比赛一般,已成为了一种传统,更是响箭郡历年来的信仰所在。城内两大家族夜家、车家斗了数百年,各有胜负,然而最近的两届大会,都由夜家胜出,他们如今志在三连冠,三年来倾尽族中资源,培养羿箭的高手。
    车家也不甘落后。本来上一届羿箭大会,车家最有天赋的高手车超夺冠呼声最高,结果比赛前一日,去城外打猎时坠马,右臂骨折,结果在第二轮就被淘汰下来,今年卷土重来,准备一雪前耻,夺回属于家族的荣光。
    在百余名参赛选手之中,两大家族就占了将近四成的名额,还有一些就是郡内其他家族的子弟,他们虽然实力不如夜、车两家,但多年下来,也偶能争个前十、前五,在军中捞得个一官半职,在读书风气不浓的响箭郡,也不失为一个发家的路子。
    另外,就是一些其他州县或中原江湖之中慕名而来的选手,还有抱着碰运气而来的投机客。毕竟,射箭不是比武,一靠天分,二靠缘分,中间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兴许能瞎猫碰上死耗子,一举成名。这种情况,在往届也并非没有,据说上一届的探花,实力就不咋地,然而运气爆棚,在晋级赛中连续三箭射出满环,淘汰赛中又走了狗屎运,遇到的对手发挥失常。
    遇到这种盛事,萧金衍他们虽然没有报名参赛,也免不得入乡随俗,前来观战。城内告示牌中,密密麻麻贴满了百余名箭手的信息,?不出意外,三日之内,这百人将在演武场进行角逐,选出今年的羿箭之王。
    “听说了嘛,这一届大会规格超高,据说征西军火字营的副将夜二郎也从前线回来,主持这届大会。”
    “你说的夜二郎,可是六年前夜家二房的公子?如今西疆战事吃紧,军方还派他过来,可见十分重视这次羿箭大会,没准这次的头名,直接破格提拔为火字营的偏将呢!”
    “可不是,他从咱们响箭郡出去,可谓是平步青云,屡立战功,才数年时间,就成了堂堂的四品将军,也难怪这些年来,夜家底气十足。”
    听到夜二郎的名字,赵拦江皱起了眉头。
    萧金衍问,“你们认识?”
    赵拦江点点头,“见过几面。”不过他没有继续深说,萧金衍也不便追问。赵拦江走到告示拦下面,如今报名时间已过,几个兵丁正在闲聊。
    这几个兵丁身上穿得正是征西军火字营的军装,身材精瘦,面有霜色,双手磨起了茧子,身上也带着一丝军旅杀伐之气。赵拦江自然认得这番杀气,那时常年在军营之中磨炼出来的,可见这几个兵丁,也是军方之人。
    赵拦江问,“还能报名嘛?”
    一名兵丁道,“过了时辰了,不过,你若真有意上阵杀敌,我们愿意给你个机会。”
    赵拦江疑惑道,“上阵杀敌?”
    兵丁道,“不错,这次羿箭大会,夜将军代表征西军火字营亲自来征兆二十名箭手,只要你能通过考核,那就正式成为火字营的一员,直归夜将军统领。”兵丁呵呵一笑,“征西军四大营之中,火字营最吃香,军饷也高,你不妨试试!没准咱们还能成为同僚。”
    赵拦江哈哈一笑,提笔在报名表上写上“唐二宝”的名字。
    “哎哟,原来是唐将军,真是失敬,失敬!”
    赵拦江抬头看去,说话之人正是昨日入城时那个天宇箭行的八字胡,在他身旁跟着小李广、养由铁二人。
    八字胡对赵拦江道,“我还以为唐将军不参加呢,看来还是没有忍住,怎样,我昨日的邀请依然有效,不如考虑一下?”
    赵拦江心中厌烦,骂道,“滚!”
    口水啐了了。”
    这位老仙翁脾气似乎不太好,听到童子如此回答,低声骂道,“混账东西,都告诉你,该省的地方要省,不该省的不能省,继续撒,再撒他八百……不,六百文!”
    童子应声称是。
    “等等。”老仙翁道,“等人多一点再撒!”又问另一童子,“花呢,撒了多少?”童子垂眉低声道,“师父,撒了……”
    “我怎么吩咐你的,叫老仙翁!”
    “是,老仙翁,撒了十斤喇叭花,十五斤狗尾巴草,还有前天存的十二斤桃花,一直没舍得撒哩!”
    老仙翁满意的点点头,“做的不错,散财啊,你这么精打细算,也不枉师父最疼你,不过,你看为师像缺这点钱嘛?”
    被称为散财的童子道,“像!”
    “嗯?”
    “不,我的意思是,师父出手大方,福满乾坤,泽被万世,音容宛在,永垂千古,我们做弟子的能拜您为师,实乃三生有幸焉!”
    这散财童子也没读过书,不过师父喜欢听奉承话,他细心钻研,又花了十文钱,请教书先生传授了几句,此刻趁机说出来,讨师父欢心。
    老仙翁也没仔细听,很是满意的点点头。
    车队驶过,萧金衍等人向路边靠去。
    “此人是谁,好大的排场!”
    当啷,一声锣响。
    沿街两队人马,齐声喝道,“终南箭仙,箭法无边,谁若不服,一箭射穿!”声音整齐而洪亮,在长街之上回荡。
    车队来到告示牌处。
    咚隆,一声鼓响。
    后排之中,忽然竖起一根旗杆,上面写着五个大字,“中原第一箭”。
    众人齐声道,“原来是终南箭叟!”
    终南箭叟号称“中原第一箭”,当年在靖难之战中,曾为大明皇帝立下汗马功劳,得了这一封号,功成身退之后,隐居终南山中,又从活死人墓中挖出一套箭谱,神功大成之后,更自诩天下第一箭。此人性格怪异,脾气暴躁,偏又好大喜功,又是讲牌面之人,每每出场,都是人山人海。
    此人箭法高超,功成之后曾游历北周,在一次羿箭之中,败给了神箭宗弟子,被他记为奇耻大辱。这次,接到“比目”的邀请,前来响箭郡,他本不愿意,然而又不敢得罪宇文大人,后来听说北周神箭宗传人也在响箭郡,于是才答应前来。
    他爱惜羽毛,自然不会参加这羿箭大会之争,但若能逼出箭公子,他也不介意射出一箭,以雪当年之耻。
    围观众人越来越多,就连许多参赛的选手,见到这位箭神级的人物,目光之中也都露出崇敬之色,毕竟人的名,树的影,虽然行为作风有些浮夸,能被当今圣上封为“中原第一箭”,自然也是有几分真本事。
    老仙翁见人到的差不多,朝两个童子努努嘴。
    散财童子眼尖,将整个簸箩扬了起来,一时间,桃花、狗尾巴草、牵牛花,如雪片一般落下,将整个演武场内弄得一片狼藉。
    另一童子见状,也将一簸箩的铜钱向围观众人撒了过去!
    “啪!”
    这个童子挨了一巴掌,脸上五道指印,老仙翁低声怒道,“这些钱,从你月俸中扣掉!”童子脸色苍白,如丧考妣,“老仙翁,我仨月不吃不喝,也赚不够这六百文啊!”
    老仙翁道,“分期,月息七厘。”
    童子还要争辩,老仙翁一瞪眼,“还嫌丢人丢得不够嘛?”
    众人纷纷上前争抢,喊道,“老仙翁好大的手笔,还望老仙翁再次散财!”
    老仙翁眉头皱了皱,望向散财童子,散财道,“仙翁,今日换衣服了,没带钱。”又望向其他几个童子,那些童子纷纷摇头后退,生怕被他盯上。
    老仙翁缓缓站起身,众人以为他要亲自散财,又是一阵哗然。老仙翁却笑着道:“今日受邀前来响箭郡,走得匆忙,没有带钱,不妨,等我夺魁之后,那百两巨资,尽数散去!”
    众人纷纷叫好。
    “预祝老仙翁旗开得胜!”
    “老仙翁箭术无双,必然是天下第一了!”
    老仙翁仰天长啸,“哈哈,岂敢,岂敢,都是虚名而已!”他向人群之中示意,人群中立即有一人喊道,“老仙翁,您这旗上挂的‘中原第一箭’,可是当今圣上御笔?”
    老仙翁笑而不语。
    “依我看,这个称号得改改了,应该改成‘天下第一箭’!”
    人群之中,有一红衣女子冷笑道,“终南箭仙,发力无边,脸皮之厚,牛皮射穿!”
    声音不大,却恰在老仙翁说完话,人群寂静之时,显得格外刺耳。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之人,正是夜家大小姐,夜雨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