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马车行出三四里,萧金衍见宇文霜等人没有追上来,他才松了口气,转身问车内的东方暖暖,“东方姑娘,方才没吓到你吧?”
    东方暖暖道,“刚才能死里逃生,多亏了萧大哥你啊。”
    “运气好而已!”
    东方暖暖在车内分析道,“却也不是,刚才比试之时,我在车内看得真切,那宇文姑娘最后使出的一招天女散花,正是幻剑三式中最凌厉的一记杀招,甚至可越境杀人,在空中跃起时,剑招后有二十多种变化,几乎锁死你所有退路。那一剑若稍向上一点,直取你咽部,除非你修为境界比她高,用内力强行震开她的剑,否则只有引颈待戮了。”
    萧金衍虽然明知她分析的对,但从她口中说出来,也忍不住老脸通红,辩解道,“也许是她练的不纯熟。”
    东方暖暖又道,“两年前,在洛阳白马寺,西陇武林与关外武林举行三教论道,本是一场点到为止的比武切磋,漠北孤狼熊犇与塞外飞鹰杜晓两人出手狠辣,接连挫败西北武林四大高手,两死两残,狂妄至极,放言中原武林无武道,宇文霜听在耳中,用这套幻剑三式,以一敌二,断了两人一手一脚,逼迫两人发下毒誓,此生不再入关内一步。这是她第一次在江湖中露面。之后,更是替宇文天禄处理江湖之事,如果不用内力,据说连一笑堂赵无极也避让三分。”
    萧金衍说你这么一分析,我觉得今天咱们能跑掉,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东方暖暖笑道,“我看也未必,她肯放我们离开,那宇文姑娘多半是舍不得杀你。”
    萧金衍奇道,“为什么?”
    东方暖暖思索了片刻,幽幽道,“萧大哥毕竟是男人,不太懂女孩家心事,宇文霜虽然位高权重,但终究还是个女人,这一点,我比你更懂一些。”
    萧金衍心想,难道这恶婆娘对我有意思?可刚才出手时,剑招凌厉,一点情面都不留,分明要取我小命啊,多半是东方暖暖错觉吧,想到此,连将这个想法驱出脑海。
    两人各有心事,不再言语。
    又行了一个多时辰,萧金衍见宇文霜果然信守诺言,并未在率人追杀,旋即放下心来,驱车前往扬州。
    ……
    苏州城。
    两日来,李倾城的调查没有任何进展,倒是小红鱼非要嚷嚷着要去扬州找萧金衍,最后李倾城无奈之下,点了她穴道,让青草看着她,自己偷偷跑到了一品居,独自饮酒。
    李阀在江南势力虽大,但根基主要在金陵,扬州城主要是一笑堂的地盘,他派出去的人马,在调查温哥华之死中并不是十分顺利,每当有线索,追查下去却发现一无所获,他隐约觉得苏州城内有股势力,在暗中阻挠他。传剑已前往京城送讯,就算快马加鞭,一来一回也要半月光景。这让李倾城恼火不已。
    赵拦江已在六扇门大牢之中站稳了脚跟,他去探望过一次,送了些酒肉过去,有他在牢中照看,范无常的小日子过得无比舒服,整个丙号牢房的人见面都称他为范爷,甚至连放饭时,都排在头一号,这待遇,就是在范家也没有过,这着实令他扬眉吐气。
    萧金衍临行之前,三人曾有过一次秘密谈话,来应对即将发生在苏州的大事件。
    如今苏州城形势,已如当日萧金衍所预料的那般,江湖中人也越来越多,城内械斗、约架之事屡见不鲜,苏正元不得已,从苏州守备将军那边借了三百兵马,来维护城内治安。更有甚者,李倾城还发觉,城内操着西楚口音的商旅也多了起来,说是要来采购苏锦,李倾城分析,这些人之中不乏混杂着西楚王朝的一些谍子。
    李倾城的位子是二楼的一个雅座,靠窗而坐,可以欣赏苏州城沿街的风景。李倾城终究不是萧金衍,一壶太湖醉饮了少半,感觉不胜酒力,已然有些微醺。
    这时,长街之上传来一阵锣声。
    李倾城细听,锣鸣十一声。他饱读诗书礼制,寻常知县出巡,鸣七锣,军民人等齐回避,知府出巡,鸣九声,大小军民人等齐回避,若是将军、巡抚或钦差出巡,则鸣锣十一,意为一切大小军民人等齐回避。
    顺声望去,一行车队向这边驶来,看阵仗,似是有重要官员出巡苏州。长街上,黄土垫道,净水泼街,后面跟着两排差役,两人敲锣,将围在四周的人群驱散,再往后则是有差人举着肃静、回避的牌子,沿途早有人骑马维持秩序,稍微躲闪不及的,一鞭招呼过来,骂道“钦差大人代天子出巡,闲杂人等让开。”
    那一副嘴脸,惹得路人怨气纷纷。
    正中央是一顶八抬大轿,银质的轿顶,轿盖、轿帏均为黑色,按大明礼制,三品以上官员、在京内用四抬轿,出京外用八抬轿,钦差代天子巡视天下,享受八抬轿,所到之处,如皇帝亲临。
    苏州知府周潇早已率治下有品秩的官员、各州县的知州、知县,在长街之上迎接,南直隶应天巡抚赵金廉竟没有在迎接队伍之中,这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李倾城心中冷笑,钦差大人被人暗算,周潇非但隐瞒不报,还特意搞来一个假的钦差,更有甚者,利用这次机会,趁机又敲诈当地士绅乡党,发了一笔横财,他早已看不惯此人,若非答应了萧金衍不乱来,否则只要片刻之间,他就人头落地。
    一品居内,众人也都围在窗边,有人道,“这个钦差大人,出巡架势可真够大的,光前后的兵丁就将近两百人。”有一老汉道,“上次苏州城内有钦差巡视,那还是正泰十一年的事哩。”
    一身穿青衣的汉子道,“奇了怪了。”
    众人问怎么回事。
    那人说,“我听说前不久周知府在家中设宴,闹了个人头案,据说死得那人,就是钦差大人,怎得今日又活生生出现在这里?如果这个是真的,那晚死在周知府家中的是何人,若那个是钦差,这轿中的又是何人?”
    “你说得好像亲见似的,莫非你见过?”
    话音刚落,就听得有两个头戴高帽、身穿皂衣的汉子,来到那人面前,拍了拍他肩膀,那人没有回头,兀自道,“这两人之中,必有一个是假的。”那差人一把将这汉子拉过来,伸手就是一巴掌。
    这年头,头戴帽、身穿青,不是衙役就是兵。众人见状,连忙闪在一旁,生怕牵连进去。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小子在胡说什么?”
    那汉子道,“你们又是何人?”
    皂衣男子道,“你污蔑朝廷命官,这个罪名可大了去了。”
    汉子说,“身为大明子民,我有发表自己意见的权力。”
    皂衣男子嘿嘿冷笑,“我认可你的权力,不过我想请你挪个地方,到时候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什么地方?”
    皂衣男子道,“苏州府大牢昨夜刚死了个人,疼了个位子出来,不如你加个塞,先进去住两天?”说罢,那人将腰牌取下,亮明了身份,正是苏州城内六扇门的便衣捕快。
    这次“钦差”出行,周潇筹划了好几日,在各处茶肆、酒楼、饭馆安插了眼线,就是为了防止有人乱说乱道。这汉子运气不好,还没等高谈阔论,就被抓了现行。
    那汉子吓得腿都软了,“大人饶命,小得多吃了两杯黄汤,胡说八道,还请两位差人大哥莫要怪罪。”说罢,伸手掌掴自己双颊,不片刻,脸颊高高鼓起,已是红肿了。
    两名衙役哪听他解释,将锁镣哗啦拽出,套在那人头上,将那倒霉鬼拉走了。
    自始至终,李倾城冷眼观瞧,没有发声。他不是萧金衍,没有一副热心肠,更不是赵拦江,遇到不平拔刀相助,他是李倾城,在他看来,这个男子落得如此下场,纯属咎由自取。
    众官员行礼完毕,正要前行,人群之中,忽然有个衣衫褴褛的老汉冲破兵丁阻拦,转眼间冲到了钦差轿前,大声喊道,“钦差大人,小人冤枉,还请青天大老爷为小民做主啊!”
    沿街百姓本是来瞻仰钦差大人,现场突如其来一场变故,顿时引来了一阵骚乱,议论纷纷起来。按大明律法,官员出巡,若有百姓拦轿告状,官员们不得回避,必须接下诉状。
    周潇此刻心中恨得要死,他恶狠狠看了苏正元一眼,对他布置的安保措施很不满意,吓得苏正元连低下头,不敢言语,嘴角却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那一日,萧金衍告诉他的那个消息,价值万金,相比而言,对他稍微做点妥协,又算得了什么?
    这个告状的老汉,姓刘名贵,有个中了秀才的儿子刘全才,曾是苏州城内一个有名的富户。
    两年前,乡试之前,周潇向刘贵索贿,遭到拒绝,周潇怀恨在心,利用职务之便,将刘全才定为了盗匪,又施展各种手段威逼利诱,正所谓破门的知府,抄家的县令,不出半年,刘家财产被盘剥殆尽,刘全才放出后,秀才的资格也取缔,一怒之下,投井自杀,曾在苏州城内引起一番轰动,周潇利用自己权力,将这件事压了下去。
    周潇见到此人,怎会不认识此人,心说要坏事,于是厉声喝道“兀那老儿,你有什么冤屈,去衙门口说去,在这里冲撞了钦差大人官威,你可担待得起?左右,还不赶紧将此人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