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

  何玲玲大笑起来:“我知道了, 你就对军人感兴趣!”曹晓燕也跟着笑了起来,整个宿舍谁不知道,赵丽芳跟她的军人丈夫感情特别好。
  赵丽芳在教室里预习了一下下午的课程内容, 下了课就去资料室借书,把老师列的书单里的书借了两本。于是她的课余时间就被分成了三份, 一份时间用于学习课程知识, 一份时间用于拟写关于改革的论文, 另一部分时间用来写《红旗乡的社员们》。
  在这三者之中,最后一个对于她来说几乎是一种休闲,那些人物和情节简直就像是自己跳到她的脑海里,自己抢着从她的钢笔笔尖下涌出来一样, 每次写作都感觉时间飞逝,草稿纸上的字一行行就写满了。
  最吃力的就是写论文了,赵丽芳对于历史的了解原本只是浮于表面,只是看过一些通史,现在带着这样的大题目去寻找资料,感觉特别辛苦。但是这件事情意义重大,而且对于她来说更是一种锻炼,赵丽芳努力坚持,决不放弃。
  课程方面倒还是比较轻松,赵丽芳当初也是一个小学霸,有着自己的系统学习方法,加上上辈子的底子,比大部分同学的基础都更扎实。历史系还好,听说理科有些同学现在还在复习初中高中的知识呢。
  在后山村的几年辛苦生活将赵丽芳的韧性锻炼了出来,当她决定全心全意做一件事的时候,就能够专心致志不怕苦不怕累。如果累了,也不过是喝杯加了灵水的水,再次精神起来投入学习之中。
  周四体育课的时候,历史系又是和中文系、哲学系一起上课。因为领袖曾经说过“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所以这个时代的中国人民非常重视体育健身。前几年,中国乒乓球选手庄则栋与美国选手的私交,更成为了中国领导邀请美国乒乓球队访华的契机,打破了为期二十二年的中美外交冰层,被称为“乒乓外交”,是当时世界瞩目的一个政治事件。
  体育老师高大健美,带着大家跑了两圈,做了热身运动,就开始教男生打篮球,女生打乒乓球。赵丽芳站在乒乓球台边上,看着几个女生你来我往地打球,脑海里却又开始思考已经写了两章的《红旗乡的社员们》接下来的故事情节。
  一个女生观察了她一会儿,慢慢走到赵丽芳身边:“你好,我是中文系的。”
  赵丽芳看了她一眼,面露疑惑。
  “我们排练了一个话剧,需要一个女主角,你的外表和气质非常符合……”女生一脸恳请。
  赵丽芳对她笑了笑拒绝了她:“对不起,我没时间。”
  “只要每天课后抽出一个小时的时间就可以了。”女生急忙解释,“这部话剧会在全校表演,如果效果好的话,还可能登上更大的舞台!”
  赵丽芳突然觉得这个情节有点熟悉,她想了想:“你们的话剧叫什么名字?”
  女生顿时看到了希望:“《日出》!讲述的是……”
  赵丽芳点了点头,就是这部话剧,着名戏剧家的经典作品,在原着里是女主震惊四座的一次惊艳亮相。说起来,按照原着的剧情,这个时侯女主也应该考进了京大医学系了啊。
  “谢谢你,不过我真的没有时间。”赵丽芳对着女生笑容真挚,“京大人才辈出,你们可以再去看看其他同学,祝你们演出成功。”
  赵丽芳并不准备跟女主抢什么机会,她们之间没有什么恩怨情仇,各自过好各自的日子就行了。
  女生还是有点不甘心,韩晓军说的时候她还不信,可是现在看见了真人,她才发现这个女同学身上那种矜持秀美夹杂着妩媚风情的气质,非常符合他们剧中女主角的要求。更别说这个女同学本身就长得漂亮,上了台绝对会让所有观众受到强烈冲击。
  “平时上课的话,周末的时候也可以排练啊。”
  赵丽芳嫣然一笑:“不行啊,我家里还有三个孩子,都等着我周末回去呢。”
  女生被她“三个孩子”的说法给惊住了,赵丽芳顺手接过何玲玲递过来的球拍,去跟人打乒乓球去了。
  周末的时候,赵丽芳自己坐公交车回了军区大院。
  一个星期不见,赵丽芳原以为小虎会扑上来抱自己,没想到小虎居然站在门口,非常稳重地说:“妈妈,你回来了,你辛苦了。”声音根本不是以前那种高八度兴奋大喊,而是低沉斯文,把赵丽芳吓了一跳。
  赵丽芳加快了脚步,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小虎不悦地后退:“妈妈,我好好的,没发烧!”
  赵丽芳把外套脱下来挂好,问老太太:“娘,小虎这是怎么了?”
  老太太哈哈大笑:“他们班主任换了,以前是个小姑娘,现在换成了一个大块头男老师!”
  冬雪也抿着嘴笑,说以前的洪老师要生孩子了,小虎班上新换了班主任,是一个身高一米八体重一百六的大块头男老师,姓雷。
  小虎那天不知道怎么兴奋起来了,上课时候在教室里又跑了起来,雷老师当时什么也没说,只让他回去坐好。下课之后,别的同学都去玩了,雷老师提着小虎就去了操场,两个人一起跑了四十分钟,小虎累得快趴下啦,还是雷老师把他扛回家里来的。
  别说,从那以后,雷老师说什么,小虎就听什么。一个星期过去,小虎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几岁。
  赵丽芳听了也是哈哈大笑:该!
  小虎气得对着满屋子幸灾乐祸的女人呲牙,吃了饭就跑出去找小伙伴玩去了。
  三月份的时候,赵丽芳的高考作文真的在rm日报上刊登了出来——《我在这战斗的一年里》,作者:京城军区考生赵丽芳。
  殷青山特意去买了一份报纸,用一个玻璃相框装起来挂在了墙上。在他和老太太眼里,能够在这么高级的报纸上发表文章,那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足以传给后世子孙。
  学校里也有人发现了这篇作文,立刻联系到了赵丽芳身上。
  说实话,京大77级学生就这么多,其中最漂亮的女生也就那么几个,不管是有没有什么别的想法,男生看见了都难免说上几句,聊一聊当做谈资。比如外语系的简珍,中文系的方黛华,医学系的童檬,以及历史系的赵丽芳,都是男生提起最多的名字。
  但是在这四个女生当中,最不好接近的就是赵丽芳,她似乎根本就没有学习之外的心思,所有的时间除了吃饭休息,就是学习。有人说赵丽芳已经结婚了,爱人是个军人,他们已经有了三个孩子,但是很多男生不肯相信。她的年龄相貌根本不像结婚当妈的样子啊!
  别人不管怎么想,但是312的人一看见这篇作文,就确定这个赵丽芳就是她们宿舍的老二。h省,军属,三个孩子,一边带孩子一边复习备考,用全部身心为了建设共产主义社会而战斗,全都对上了。
  辅导员安老师也专门来找赵丽芳谈话,问她想不想入d。在这种时代,这个问题只有一个正确答案。得到赵丽芳肯定的回答之后,安老师也很欣慰,就让赵丽芳回去准备申请书。
  赵丽芳想了想,在递交申请书的时候,把自己写了四万字的手稿也拿给安老师看。安老师代表的是京大官方,如果能得到他的支持,她接下来的计划都会顺利很多。
  过了一周,安老师把赵丽芳叫到了自己办公室,听赵丽芳详细讲述了自己创作这本的意图和主题,提出了一些修改意见。
  “咱们京大以前办过不少文学杂志,前些年都停了。”安老师意味深长地说,“正好,今年六月准备复刊,准备起名为《六月》,每逢双月六日出版发行。你这篇稿子,我给《六月》的主编看了,他非常喜欢,认为扣准了时代的脉搏,反映了当下人民最关心的问题,是最真实的时代声音。”
  赵丽芳心跳加速,《六月》!她知道,在她那个时代,《六月》已经是整个中国最有影响力的文学杂志之一!能够登上《六月》的都是思想和艺术兼备的优秀作品!如果她这篇能够在《六月》上刊登,可以说以后的文学史上,必然会不会漏掉她的名字!
  安老师看出了她的激动,也笑了起来。他还以为赵丽芳这个同学不管什么时候都是那么风轻云淡呢,现在这样才像是一个年轻人嘛。
  “安老师,谢谢您。”赵丽芳平静了一下情绪,认真地向安老师道谢。她没有给安老师任何好处,安老师却愿意这样帮助她,这种老师,怎么不让人尊敬?
  “不用谢我。京大自己的杂志,京大自己的学生,作品又这么有深度,当然要优先刊登了。”
  赵丽芳回到宿舍楼下,才努力揉了揉脸,让自己不要流露太多情绪。接下来,她一定要精雕细琢,把整部写得更加完美。
  作者有话要说:  架空,都是虚构的……只为苏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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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7章
  赵丽芳把激动的情绪收拾干净放回心中, 回到了宿舍里。安老师提出的几条意见都很有见地, 比她的最初构思更贴近这个时代人们的思想, 所以赵丽芳就在宿舍里修改了起来。
  宿舍里三个外语系的女生正在换衣服弄头发, 一边兴高采烈地聊天。听起来她们是准备去看芭蕾舞表演, 来自日本的芭蕾舞团访华演出。赵丽芳扫了一眼, 看见了陈琳琅桌子上放着的十六开彩色节目单,封面上是一对芭蕾演员摆出小天鹅姿势的照片。
  芭蕾舞倒是在运动期间仍旧在发展,出了不少样板戏, 是国人非常熟悉的一种艺术舞蹈。陈琳琅这次弄到了几张票,准备和杜小倩、蔡敏她们一起去看。三个人打扮了好大会儿, 才满意地出了门。
  宿舍里安静了下来,赵丽芳开始修改自己的稿子, 然后又写了几千字, 就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周末回家的时候, 赵丽芳还是继续埋头写作,把最后的结尾也写了出来。老太太听说已经把写社员们的书写好了, 高兴地说,等到拿到了书, 一定要给家里乡亲们寄上两本!
  星期天下午,赵丽芳回到学校, 发现校园里的路上几乎看不见什么人,感觉非常奇怪。走近宿舍楼的时候,原本应该打开门的一间间宿舍也都锁着门,人影无踪。她这是错过了什么?
  赵丽芳有点摸不着头绪, 只好在宿舍里继续修改稿子。六月份就要出版发行,现在已经是三月底,只剩下两个月的时间,务必要把整个故事都修饰得更加流畅完美。
  一直等到晚上八点多,整个学校才又热闹起来,宿舍楼里满是咚咚咚的脚步声。
  赵丽芳看着自己宿舍的舍友们像是排队一样一个个走进来,不得不从桌前抬起了头:“请问各位姐妹,你们这是做什么去了?”
  卢月娥第一个回答:“游-行去了!”
  赵丽芳被这个答案惊住了:“为什么呢?”
  “那些工农兵学员,没事找事呗。”杜小倩坐了下来,“动不动就是大字报、游-行、批判会,以为还是当初他们那个时候呢?游-行谁不会啊?我们这些凭着真才实学考上的大学生还能怕了他们?”
  蔡敏倒了一杯水捧在手里喝,深有同感的样子:“谁不知道他们那些人是怎么被推荐成工农兵大学生的?谁不知道他们是靠的什么进的京大?怎么还有脸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
  进入北大的工农兵学员全都是各地革委会推荐的,其素质良莠不齐,可能会有一小部分比较优秀的人才,不过大部分学员的整体素质确实不高。
  “我给大家讲个笑话啊。”蔡敏把水杯放在桌子上,拍了拍手让大家注意听。
  据说伍豪当初就曾经批评过京大新招收的工农兵学员,因为《rm日报》头条刊登了一条时政新闻,“外交部长姬peng飞到机场迎接来访的客人”,然后京大的工农兵新生竟为此发生了一次争论,到底外交部长叫“姬peng飞”,还是“姬peng”……有相当一部分学员认为是后者,外交部长姬peng,飞去机场迎接来访的外宾。
  伍豪很是生气,京大的大学生应该是整个中国最有文化的一批人,可是却连这么一点常识都没有,每天忙着造反ge命,就是不去学习知识文化,这样下去中国怎么办?
  宿舍里的姑娘们都笑了起来,杜小倩拍着床板问:“不会吧?这种句子他们都能产生分歧?真的假的啊?”
  陈琳琅捂着嘴巴笑:“我也听说过,应该是真的吧。”
  何玲玲也接口说:“是啊,听说他们上课时连老师讲什么都听不懂!有的直接就是小学毕业就来京大了!连课堂笔记都不会做!”
  茅爱红看了赵丽芳一眼:“行了别说了,赶快收拾收拾洗洗手脚休息吧。”
  赵丽芳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她可不会那么敏感,觉得她们议论的话题会扫到自己身上。就算是她真的从来没上过学,现在能够和她们在一个宿舍一个教室里,就已经代表她和她们站在了相同的高度。
  周一的时候,赵丽芳把全部的手稿都带去找安老师,安老师看了看就说下午去找《六月》主编郭老师,然后再给她消息。
  周三下午没有课,安老师带着赵丽芳去见郭老师。
  《六月》的编辑部还没有挂牌,不过已经在京大未名湖畔的一栋古典小楼中开始了筹备工作。郭老师的办公室在二楼,推开窗户就能看见已经春色明媚的湖水和垂柳。
  郭老师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儒雅男人,看见安老师带着赵丽芳进来,就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和赵丽芳热情握手。
  “赵丽芳同学,你的大作我已经拜读,能见到你非常高兴。”郭老师和安老师是京大同学,彼此之间很熟,他听安老师说过写这部的是今年刚刚入学的历史系新生,一个女生,但是没想到是一个这么年轻漂亮的女生。
  赵丽芳虽然心情激动,但还是保持了落落大方的姿态。
  “咱们就直接点,讨论一下《社员们》这部,对这部我很看好,但是其中也有一些小细节值得商榷。”郭老师把他们带到办公桌前,拿出赵丽芳的手稿开始认真地和她讨论。
  首先,郭老师建议赵丽芳把故事发生的地点虚构一下,不要使用红旗乡后山村这样真实的地名,以免惹来一些麻烦。毕竟这部中总是要有反面人物的,如果使用真实地名,难免会有人寻找原型,往具体某个人身上套,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赵丽芳想了一下,还是同意了。虽然这样的话,可能不能让村里的乡亲们看见熟悉的名字,但是也避免了伤害和他们之间的乡亲感情。
  于是故事就改成了发生在五星公社石头堡。
  五星公社石头堡是个北方的偏僻山村,但在那十年运动中也未曾逃过劫难。
  石头堡大队长孙丰收去公社开会,公社革委会主任潘永红命令所有队长必须提交一个本村的地富-反坏-右分子,否则就是对革-命的不忠诚不重视。
  孙丰收没有勇气反抗,不得不把石头堡家庭条件最好的桑伯远写到了名单上,理由是“富农”。原本家境不错、生活平静的桑家,命运顿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桑伯远是一个勤快节俭的老农,他相信只有土地不会欺骗自己,新社会的政策让他非常高兴,对未来生活充满了憧憬。谁知道突然一个晴天霹雳,他莫名其妙地就成了坏分子,被押到公社pi斗游街,被人们□□殴打,他的世界崩溃了。
  他的大女儿桑青青初中毕业,聪明漂亮,刚刚被分配到公社小学工作,却一下子失去了工作,未婚夫林奋让她跟家庭划清界限,桑青青拒绝后,未婚夫和她分了手。桑青青十分痛苦。
  桑伯远的儿子还在上小学,也被同学歧视嘲笑,哭着回家,书包和衣服都破了,再也不要去上学。
  桑伯远的妻子拍着腿在村口骂,被民兵抓起来绑在了树上,成为了桑家反-动的实例。
  大队长孙丰收心中愧疚,偷偷地照顾桑家,却被林奋揭发,免除了职务。林奋巴结上了潘永红,和潘永红的侄女谈对象,成功当上了石头堡的大队长,在村子里推行各种假大空的口号和左-倾路线,把原本一片安宁幸福的石头堡弄得鸡飞狗跳,引起了社员们的集体反对。
  故事发展到这里,赵丽芳的设计是让桑青青去找上级揭发林奋和潘永红的罪行,但是郭老师却提出了不同的看法。他认为应该在这里加入一个上级干部,让这个干部来到石头堡,亲眼目睹林奋对石头堡乡亲们的祸害,产生了强烈的愤怒,认为这根本不是一个d员干部应该做的事。
  于是这个上级干部采取了行动,在桑青青的配合下,将林奋和潘永红绳之以法,让石头堡重新回到了正常的生活轨迹。
  这个思路确实更符合主旋律,赵丽芳并不觉得抓紧主旋律有什么可耻,她立刻就开始修改接下来的大纲,而且把这个上级干部写成因为反对大运动中的左-倾路线,所以被排挤发配到了偏僻的石头堡,心中也充满了矛盾。正是石头堡的现状让他产生了斗争的勇气,明白了身为一个共产d人应该具有什么样的责任,让他勇敢地站出来和错误路线作斗争。
  然后林奋感觉不妙,反手揭发潘永红,把潘永红的各种罪证都交到了上级调查组手里。为了证明自己改过自新,他还去找桑青青乞求复合,被桑青青断然拒绝。
  最后的结果是,上级调查组查清了整个事情,为桑伯远平反,抓捕了潘永红和林奋。桑青青站在村口具有典型代表意义的石头上,望着东方天际升起的朝阳,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新的一天开始了,她要去好好工作,为建设共产主义社会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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