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途川客栈 作者:木绣球

    “无名?”后土不解的看着无名,“回去!”

    无名没有说话,作为回应,他一点点松开手,并将自己已然出现裂纹的肚子展示给后土看。

    后土瞳孔紧缩,下意识就回身去看身后。

    似有所觉的蛮牛偏过头,待同后土四目相对之时,她便冷笑着将大半没入裂缝中的重剑慢吞吞的□□,随即又灌以全力狠狠插下。

    与此同时,无名肚子上的裂缝越发大了起来,以至于躲在客栈里的费老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一种莫名的骚动自地面下波荡而上,惊得蛛娘如火锅上的蚂蚁一般跳起脚来。

    “师父!像是有个大家伙要从底下冲出来了!”门徒们岔开步伐定在地上,口中不忘叫唤道,“会不会是烛龙?但若是烛龙,这动静似乎也太小了些……师父,你快想想办法啊!”

    费老无法了,只得挥袖兜回几颗珠玉开始测算起来。

    他咬破手指在撕下的衣袖上奋笔疾书,泛着蓝光的珠玉在他的身边滴溜溜的打着转。

    失去了支撑的客栈终于得以追随后土的召唤,伴随着呼啸的狂风,它化为混有花白纸片的泥流,急速奔涌向无名和泥胚。

    “哈哈哈哈——万千年的积累——由宝物铸就的客栈——该有的都有了——”得获助力的后土狂喜不已。他大张着双臂,猎猎的狂风灌满了他的衣袍,挂满泥鞘的长发随风起舞,更衬得他那不对称的脸触目惊心。

    “现在只差一样——青衣——”

    说罢他举起右手,并拢的双指微微一动,隐藏于地下的某物似有回应的动弹起来。

    那种清晰的震感十分浅,仿佛就隔着地皮,震得立于其上的妖怪和凡人皆都麻了脚。

    看着那不断隆起裂开的土包,所有人都以为那即将冲出地面的家伙会是后土的手下。

    不是胡嵇,便是账房先生。

    抓瞎的门徒们自然也是如此猜测的,是以当费老惊疑不定地低呼“成了”之时,他们便紧张地凑了过去问道:“师父,你可算出来的是谁?”

    费老轻舒一口气,然后收敛神情道:“不必慌了,是友非敌——”

    说时慢那时快,不等费老言毕,来者便已经破土而出了。

    群妖但见一蓬乌压压的东西自地下喷涌而出,未及升至半空,它便轰然分作几股散了开来。

    后土的神情霎时变了,因为他发觉那并非是账房先生的头发,而是季厘国人独有的囚妖索。

    伴随着锁链的消失,隐于其内的青衣终于得以显现。

    熟识她的人只需一眼便可看出她的模样有些变了。

    她不知何时披上了条缥缈的红纱,又用白玉簪松松的挽着头发,将落未落的几缕青丝就如步摇的坠子一般随风轻荡于她的肩头。即便她抬臂以宽大的衣袖遮住了大半的容颜,但流露在外的那双美目却泛着盈盈的微光,眉心那抹朱印更是娇羞妩媚至际,看得一干未解风情的门徒们差点软了腰。

    但那抹勾人的波光转瞬即逝,不等门徒们平息肺腑内激荡的情绪,她的眼神便骤然一变,进而迸出如有实质的怨愤阴森,冻得他们霎时就从火山跌入冰窟,一个个都忍不住打起哆嗦来。

    直到此时此刻,他们方才看见了她另一只手里握着的灯笼。

    那灯笼通透如薄纱,细腻非常的灯面上绘了一个白衣美人。那美人长发飘飞,又高举了一只纤纤细手,正折腰做着旋舞的姿势,看起来眼熟的很。

    这下子他们可算明白过来了,敢情他们看见的并非只有青衣,还有一个厉鬼。

    从惊诧恢复过来的后土一动不动地立在石墙上,就那样冷静自持地看着青衣突然动作了。

    她猛然抬起提着灯笼的右臂,改以右袖代替左袖遮掩容颜。

    美人灯的穗子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弯月,大量黑发如烟般从灯笼里升腾而出,并气势汹汹地朝后土袭去。

    与此同时,她那引妖发狂的血气也跟着飘散而出部分来。

    妖怪们顿时红了眼,蠢蠢欲动的喋血本能又再度暴走了。他们如饥似渴的跳起来抓挠着那消失于风中的灵气,那点子残留的血气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后土的神情又是一变,他完全没有料到账房先生竟会被青衣降服。他险险避开汹涌而来的黑色长发,待要反击,就发现另有无数囚妖索密集的环绕在青衣的身外,仿佛是在保护她一般。

    后土一面鄙夷于账房先生的软弱,一面又对青衣的血肉越发在意起来。

    只需要一点血就能令账房先生变节叛敌的青衣,若是整个都用在修复磐石上,那磐石必将恢复如初!

    一思及此,他便开始专心对付青衣。

    账房先生的长发如影随行地缠着他,令他几乎没有办法脱身。

    就在后土与泛滥成灾的黑色长发缠斗之时,青衣已经悄然悬停于蛮牛的面前。

    蛮牛心有余悸的掩住口鼻,再看青衣的眼神也透着些许惧意。

    青衣视若未睹,只以空着的左手探入怀中。待到她再度将手探出之时,她的手上赫然沾染了些许血。

    蛮牛的眼霎时睁大了,当看见青衣挥手将血水甩入那道裂缝之时,她险些就忍不住弯腰扑上去舔了。

    受灵血引诱的妖怪们蜂拥而至,蛮牛匆忙让开位置,任由那些妖怪不顾一切的朝那狭缝里挤去。

    青衣凌空看着那些妖怪将那条裂缝一点点拓宽挖深,就算是金汤浇筑而成的地牢,也难敌如此众多的掘宝者。

    “你信不信,他们真能掘出宝物来呢?”青衣掩面对下方的一干费家人轻笑道,“那磐石的夹缝里,可填满了各种绝世无双的宝贝呢!”

    “不知道此时说话的,是青衣小娘子——”冷不丁被搭话的费家人心有戚戚地试探道,“还是素——素兮小娘子呢?”

    青衣难辨喜怒地扫了他们一眼,然后纤腰一拧,什么话也没说的朝后土冲去。

    “不是那厉鬼!”

    “是青衣……”

    “怎么会是青衣?”

    门徒们觉出味儿来,一时都有些疑惑。

    费老也十分奇怪,按说季厘国人一旦被鬼神附身,便会失却身体的掌控,但青衣只失控了一瞬。

    “不过季厘国本就无女子为鬼神器皿的情况,她也算破了例了……”他暗自道,“她一人破了那么多例,还真是难以常理来揣测……”

    他嘀嘀咕咕的说完,便弯腰抽着书呆子的脸骂道:“蠢儿!还不醒呢!”

    昏迷中的书呆子吃疼,这才醒了过来。

    彼时那些妖怪已经不顾不管的破了磐石的外壳。伴随着刺耳的刮擦声,诸多流金溢彩的金玉珠宝被抛出裂缝。

    书呆子刚睁开眼睛,就看见无数金器玉坠正朝他兜头砸下,吓得他登时僵直了身体。

    亏得蛛娘及时撒网阻拦,否则他便要被砸出一头硬包了。

    费老同门徒们一边回收珠玉,一边又火急火燎地绘着符咒。眼瞧着书呆子还傻愣愣的躺在地上,他便恨铁不成钢地骂道:“蠢儿,速速起身!如今情况危急,你便是只有半瓶水,也得过来一道儿晃荡了!我现教你几句咒语,若你没那本事学会,就只能同你老爹我一道儿给那些妖怪陪葬了!”

    说罢他也不等书呆子答应,张口就开始念起咒来。

    书呆子三魂七魄具未归位,听得咒语也只管呆呆的出神。疾爬而来的蛛娘又惊又急,待要出声,又恐扰了他背咒,差点没急出毛病来。

    费老既要护大家周全,又要筹备未竟之事,此时再分神教书呆子咒术,一时心力衰竭,面色便有些泛灰。

    后土已然被账房先生那斩之不尽的长发勾出了怒火,更兼青衣对囚妖索的用法越发得心应手了,他以一敌众,渐渐就有些被动起,以至于背后的那处裂缝有了异动也不知。

    无人理会的无名依然一动不动的杵在原地。他一如一面镜子,不管地宫下的磐石有何变化,都必将纤毫毕现于他的身上。

    他肚子上的裂缝越变越大,以至于他身体的其他部位也跟着出现了裂纹。

    但这还并不足以令他动容,左右他心中有数,便是那裂缝再大上一倍,被困在他体内的烛龙也没有办法出来。令他感觉迷惑的,却是那几丝从他腹内探出的乌黑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