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途川客栈 作者:木绣球

    “闭嘴,谁是你大哥?”来者声如寒石,又饱含怒气的对着小羽的方向道,“竟然为了个凡人将自己弄到如此境地,你当真是愚蠢之极!”

    “大哥!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另有一道影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小羽身边,他将小羽紧紧的搂在怀里,焦急万分的哭道,“小羽——小羽——你受伤了,流了好多血——大哥快救救小羽啊——”

    “他想死就让他死吧。”羽衣人瞬身进了房间,伴随着满屋灯笼的点亮,他那冷峻严厉的面容与光华四溢的羽衣也跟着显眼起来,他冷眼看着奄奄一息的小羽,完全没有出手的意识,“你忘了方才那群傀儡了吗?好好儿的蛇子,硬是叫他们弄成了驱使妖怪的工具了,瞧着他们不完整的翅膀,你就不觉得心痛吗?那些孩子只怕难以蜕变成羽衣人了。鸣雀,你清醒一点,这个家伙为了自己,连你这个同胞兄弟都能出卖,你还要包庇他到什么时候?”

    “小羽——我最喜欢小羽了——”鸣雀伤心的哭道,“我们还在娘娘肚子里的时候,我就可喜欢他了,大哥你救救他,我以后一定乖乖的,再也不乱跑了,修炼也会很努力的,所以你救救他吧——”

    羽衣人纹丝不动的站在那里,仍是不肯动手。

    因小羽釜底抽薪的吞食了自己形同性命和修为的羽衣,所以他本该熄灭的命火在短时间内复又燃烧起来了。

    他伸手捂住自己的肚子上的伤口,一双眼睛亮的可怕。

    “我不会求你的。”他固执的瞪着羽衣人道,“我的孩子们很好,客卿会好好照顾他们的!”

    “小羽你快别说了。”鸣雀忙小声制止道,“大哥本来就很生气了——”

    “哼。”羽衣人果真怒极,“休要提那凡人,他今天必要死在我的手下。还有你,盗取鸣雀羽衣的帐还未算清,你便是要死,死前也得将他的羽衣先还回来!若是让我发现少了一根翎羽一块宝石,看我怎么收拾你!”

    “不许你动客卿!”小羽一急,腹中的蛇子便越发的激动起来,他猝不及防的仰面惨叫一声,捂着肚子的手也不自觉松开了。

    被雄黄刺激的几欲抓狂的蛇子嗖的一下从小羽的肚子里钻了出来,谁知出来后雄黄的气味越发浓烈,以至于它们癫狂的在地上打起滚来。

    小羽心疼的几欲流泪,鸣雀更是感同身受般的打了个哆嗦。

    他下意识将蛇子捂进了自己的怀里,并巴巴的看着羽衣人道:“大哥,小羽再怎么犯错,他也是我们的弟弟啊!就算要罚,好歹也要先救活他吧!只要给他一件羽衣——”

    “鸣雀的羽衣在哪里?”羽衣人转头冷冷的看着边上的任客卿道,“马上将它取出来交给我!”

    “羽衣,被我留在凡间了。”任客卿冷静道,“如果你还想要拿回去,就先救活了小羽,我们会带你们去取。”

    小羽露出个稍嫌惊讶的神情,但为了任客卿,他依然选择了沉默。

    “说谎!“羽衣人登时沉了脸怒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小羽这蠢货看不透你的本性,我可看的一清二楚。客栈外游荡着三百七十五条蛇子,另有八十差三的傀儡,方才客栈的伙计又交给我们一缸子休眠中的蛇子,共计足有过千之数。小羽这蠢货原就修为不够,又被你蛊惑的连续生子,以至于过半的蛇子都先天不足,与其说是蛇子,不如说是长虫,这辈子也只能如此了。你害了小羽一个不够,还想私藏鸣雀的羽衣以备不时之需。凡人奸诈并非一日,与其听你满嘴谎言,不如我自己亲自动手!”

    说着他身形一动,竟是准备直取任客卿的性命。

    任客卿本能的后退几步,直到退无可退的靠在了墙上。

    眼看着他就要毙命于羽衣人的爪下,就有几条蛇子从天而降,一下子就将羽衣人的手缠了个结结实实。

    羽衣人猝不及防的停了手,又有一个人从背后扑上来,紧紧抱住了他的腰叫道:“大哥你冷静点,先来帮我们善后啊!外头突然又冒出来好些傀儡,我和表哥们有些顶不住了!”

    “那个店小二呢?”羽衣人凝声道,“他不是就在楼下吗?”

    “他早溜了。”鸣鸢叫苦连声道,“人家说了,这是我们的家务事,特意追到三途河通知我们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还让我们务必快些了结。若是等天亮还没将蛇子都抓回去,那他就要点一把火将剩下的蛇子都烤成蛇肉,以免影响了客栈的生意。大哥,我可是偷溜出来的,爹还不晓得小羽来了三途之地呢!你就不能忍忍?真杀了这个凡人,善后就更麻烦了!我听那小二说,他好像在别处安置了好些仆从——”

    一听这话,羽衣人的面色就越发阴沉起来。他恶狠狠的瞪了面色煞白的任客卿一眼,随后一转身,就径直朝窗外跳去。

    “孩子——”被死死压住的小羽见羽衣人带着蛇子离开,一时急的喷了一口血。

    鸣雀一摸身上,那几条蛇子果然不见了。

    按说蛇子原不该这般护父的,不知道是不是孕育方式不同的关系,小羽产下的蛇子格外的重视任客卿。

    “小羽你别急。”未免小羽失了最后一口精血,鸣雀忙不迭安慰道,“我刚才有偷偷地给他们吃翎羽,应该没有大问题的。”

    “鸣雀你又犯傻了!”鸣鸢闻言叹气道,“你自己的羽衣还没着落呢,怎么又乱拆大哥和爹爹给你准备的羽衣?回头叫大哥发现了,你又要受罚了!早知道那小二会找你们来,我就不急着连夜出来了。明儿爹知道我先斩后奏,我也要受罚了——”

    ☆、208|蛇子

    “三哥……”鸣雀忙抓住鸣鸢的手急道,“先救小羽!”

    “真是——好吧!”鸣鸢略有些焦躁的撩开衣摆蹲了下来。小羽血肉模糊的肚子看起来就像是一团煮烂了的肉糜,鸣鸢险些无从下手。

    小羽咬着自己的舌尖,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任客卿。靠在窗边的任客卿看起来既冷静又陌生。

    “客卿——”小羽含糊的呼唤他道,“孩子们都在哪里?”

    “他们很好。”任客卿一面安抚小羽,一面推开窗户查看情况。

    羽衣人鲜艳的羽衣在昏暗的月光下仍显得无比璀璨,他的动作与他的神情一般冷酷无情,伴随着此起彼伏的重物落地声,蛇子们的吐息便越发稀少起来。

    “无须担心他们。”任客卿神情未改的将窗户重新关紧,他回头看着奄奄一息的小羽娓娓道,“他们不会有事的。”

    小羽眼中划过一道晦涩的暗光,他虽然只剩了一点意识,但外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隐约已经猜到了。

    但是任客卿的反应却出乎了他的意料。他太冷静了,就算是为了稳住自己好让自己安心接受治疗,他也太过安然若素了。

    “这已经是我所能尽的最大的努力了。”好不容易处理完小羽的伤口,鸣鸢只觉自己的手都有些不听使唤了,他随意擦了把额角的冷汗,如实道,“小羽产子过频,一身的修为精血皆已耗尽。就算破釜沉舟的吞下了自己的羽衣,也难保住他的性命。这会儿约莫是回光返照,你有什么想说的话,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就抓紧了时间完成吧——”

    “不可能的——”鸣雀一听这话,霎时就哭了出来,“小羽你不要死——我不要羽衣了,你不要死——”

    “哼……”小羽抬手一把糊住了鸣雀嗷嗷直哭的口鼻骂道,“天天就知道追在我身后哭,你不知道我不喜欢你吗?就算你天天缠着我,对我好,我也不喜欢你。你吵得我头疼,求你快拿了你的羽衣滚回家去吧——”

    说着他神情复杂的瞥了任客卿一眼。

    任客卿被小羽反常的眼神瞧得心头一震,未等他张口,原本好似只剩了一口气的小羽忽然推开了鸣雀站了起来,并飞快的朝着床榻的方向走去。

    “小羽——”任客卿抓紧了窗棱,一如平时的柔声道,“你可是想好了?真的要这么做?”

    “他的羽衣一日不曾回到他手里,族人们便一日不会放过我们。”小羽拖出床底的匣子,低声道,“再者,我们以后也不需要他的羽衣了。”

    说罢他掀开匣子,抓起羽衣随手就朝鸣鸢脸面上丢去,口中更是愤愤道:“羽衣还给你们——”

    鸣鸢慌忙抬手去接,而鸣雀则有些反应不能的瞪大眼睛,就那么看着小羽快如闪电般的拖了任客卿径直朝窗户撞去。

    客栈外的羽衣人只听见楼上忽然爆出了一声巨响,紧跟着两道黑影就如同摇摇欲坠的飞鸟一般迅速逃离了客栈。

    “啧!”羽衣人神情狠厉的扭断手下妖怪的脖子,口中怒道,“不争气的东西,连死也要跟着那凡人在一起!”

    说完他尤不解气,一转身又干净利落的干掉了一波傀儡。

    原本还算声势浩大的傀儡军队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被一干羽衣人瓦解的差不多了。出生尚未过月的蛇子们呲着尖利的牙齿,满身的硬鳞皆都炸了开来,每当它们游走蠕动之时,鳞片便会发出稀稀拉拉的沙沙声,仿佛下一刻就会崩断碎裂一般。

    羽衣人又气又怜,虽然恼怒小羽,但对无知又无辜的蛇子们,他仍是选择了手下留情。

    “追上去——”他掐住不停挣扎的蛇子,如此命令其他羽衣人道,“小羽须得回去听从族长的发落,至于那个名叫任客卿的凡人,是杀是剐,都随你们处置。”

    “噢?我瞧着小羽仿佛很喜欢他,真杀了也没有问题吗?”其中一个羽衣人犹有心情玩笑道,“要是小羽回头闹起来,我们可吃不消。你也知道,小羽那臭脾气,没几个兄弟顶得住。”

    “不必管他。”羽衣人冷声道,“他自己尚且性命不保,又哪来机会与你们争执?快去快回,蛇子们等不着。”

    羽衣人们面面相觑的对视了一眼,一时间气氛就有些凝滞起来。亏得鸣鸢及时扛着嗷嗷直哭的鸣雀出现了,他们这才沉了脸四散开来。

    “大哥,羽衣到手了。”鸣鸢见羽衣人神色不对,就抢先道,“要不要我们现在就起程回西山?”

    而鸣雀一见羽衣人就哭:“大哥——小羽快死了,我——不要他死啊——”

    “莫急。”羽衣人偏头朝着客栈瞧去,厚重的毛毡帘子正在被一只莹白纤细的手缓缓揭开,黑三郎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在灯光下显得既可恶又高深莫测。

    “办法也不是没有。”他抬头望天,若有所思的道,“现在把你自己的羽衣换上。”

    “关门。”黑三郎一闪身就跃到了二楼的扶栏之上,当素兮依言关闭了客栈的大门之后,他这才低头轻笑一声道,“还算他们识相,看来青衣今晚可以安眠了。”

    睡梦中的秀秀无意识的蹬了下腿,靠着她睡的青衣霎时就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