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途川客栈 作者:木绣球

    黑三郎眯了眯眼睛,用了貌若询问实则肯定的口吻道:“东桥可知怎么料理蛇子么?据说蛇子蜕变成鸟雀时褪下的蛇皮是味祛邪治病的良药——”

    “是。”东桥朗声应道,“我曾听方舟提及过此味药。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这条蛇子虽然已经起鳞,但黑鳞却并不曾羽化,所以一时半会儿是蜕不下皮来的。”

    “哦!”黑三郎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饱含深意的看着东桥的眼睛道,“那就再等等吧。不过它的血亲如今已在来客栈的路上了,若是等他们到了它还没有蜕皮的话,只怕蛇蜕也就没机会取到手了。”

    东桥眼底似有波动,连带着忠厚老实的表情都有了些许松动。

    “不过是蛇蜕而已。”青衣不知东桥为何紧张,只是随口开解道,“要来客栈的蛇子没有一千,也有一百,等他们住够了离开客栈的时候,你只管去他们的房间捡个够就是了。”

    黑三郎被青衣的话逗得一阵失笑,但他却并不曾开口纠正青衣天真的说法。

    蛇子蜕变成鸟雀之后,就会将自己褪下的皮尽数啄食干净。这种行为,在鸟兽爬虫间比比皆是,盖因幼子诞生蜕变之时,所需的力量非比寻常,所以它们本能的会将身边最滋补身体的蛋壳蛇蜕都统统吃掉。

    青衣不知此事,所以才能心无旁骛的说出那般轻巧的话来,但东桥却是懂的,所以他才会动容。

    不过他只是一介仆从,按着阿郎的意思,若非情非得已,他并不打算叫青衣感觉不快。

    于是趁着黑三郎逗弄青衣的时候,他便悄悄儿的抱着水晶缸从后门出去了。

    青衣好不容易推开了黑三郎,待要动手开始做饭,就发现平时惯用的案板已经被东桥不知带到哪里去了。

    “得了,连案板也得重新弄一个了。”青衣无奈的跟黑三郎叹气道,“不过高师傅哪里去了?最近都没怎么瞧见他呢!”

    “他啊——”黑三郎神秘莫测的笑了,“大约是醉倒在哪个土坑里去了吧?谁让酒酿子将客栈下的水脉尽数都酿成了酒了呢!”

    东桥在马厩边上挖了个土坑,然后小心的将关了蛇子的水晶缸安置在了坑底。

    阴凉的土坑里隐隐透出点酒香,他用湿润的泥土将水晶缸团团糊了起来。

    原本狂乱的蛇子因此而安静下来。待到听不见什么撞击声后,他这才将充当盖子的案板挪开了一条小缝。

    蛇子安静的躺在里面,一身的黑鳞也开始变得服帖起来,一点也没有之前膨胀的感觉了。

    “你需要一点补身子的东西。”东桥闷声道,“而我则需要你的蛇蜕——”

    蛇子昂起脑袋朝着上空望去,一双蛇目透出点点漆光,看起来既诡异又阴森。

    东桥微微低下头凑近它,仿佛在等待它回应一般。

    一道细长的影子缓缓从他的肩头落在了地面上,细碎的呼吸声仿佛就近在脑后。东桥目光微闪的抖了抖手指,并没有回头。

    “不过我们运气都很好。”他重新盖好案板,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的伸手探入怀中。地上的影子仿佛又变大了一些,他定了定神,猛地回过身去。

    他的匕首在阳光下划出一道明亮的银线,伴随着沉闷的破帛声,一只身形纤长的妖怪哀叫着倒在了他的脚边。

    他用干净的白布将匕首擦拭干净,然后提着那还在垂死挣扎妖怪的脖子,将它的伤口对准了水晶缸里的蛇子道:“刚好有只没脑子的妖怪送上门来了,你快快吸干了它的修为,然后蜕皮吧!”

    蛇子嘶嘶的吐了吐赤红的舌头,它昂头左右摇摆几下,末了像是抵挡不住妖怪体内的灵气一般,尾巴一摆,一下就钻进了妖怪的体内了。

    东桥转着手里的刀柄,目不转睛的盯着脚下的妖怪看个不停。头顶的太阳已经开始偏西了,风的方向开始发生改变。

    丝丝缕缕的兰草香气混杂着蛇类特有的腥气远远的飘了过来,而脚下的地面仿佛在微微轻颤。

    有大量的蛇子正在朝着客栈的方向迁移而来,而东桥自认为自己抵不过那般多的敌人。

    “等不住了。”他沉着脸将妖怪的身体破开,紧跟着伸出右手,竟是准备赤手抓出那条蛇子来。

    亏得蛇子已经沉溺于吸收灵气之中,否者它必要狠狠的咬他一口。

    东桥无需用眼看,大手一张一合,就直接掐住了蛇子的三寸。

    蛇子暴怒的扭动着身体,死死的绞缠住了东桥的手臂,口中更是发出了威胁的嘶嘶声。

    东桥不为所动的站了起来,他大步流星的朝着厨房走去,当着青衣震惊无比的面直接将手里蛇子丢进了灶膛之中。

    “天哪——”青衣惊呼一声,忙上前抓了东桥的手连声道,“怎么这么多血?你被它咬伤了?”

    “那是别人的血。”黑三郎几乎是同时间伸手将青衣拉回到自己身边来,接着又指着灶膛道,“然后你瞧这个。”

    青衣依言去看灶膛,灶膛里此时正燃着大火,被丢进火里去的蛇子惨叫着在火焰中扭来扭去。

    它浑身的黑鳞都炸了开来,在火焰的炙烤下,黑鳞的边缘开始出现裂纹,并出现类似于羽状的细丝来,乍一眼看去,就像是条破旧的麻绳一样。

    看着蛇子痛苦的在火堆里翻来滚去的挣扎着,青衣骇然之余,又有些不忍直视它即将惨死的模样。

    “小娘子不用担心,这么点火还不至于烧死它的。”东桥欲安青衣的心,竟准备徒手去抓火里的蛇子。

    青衣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还不等她出声阻止,方舟面皮一抖,又猛然缩回了手。

    一道黝黑的影子紧随而出,直朝东桥的门前冲去。

    青衣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瞧着蛇子高昂着它那黑鳞大张的脑袋,瞪着一双迸发出点点红光的蛇目,就那么凶神恶煞的对着方舟张开了满是尖牙的大嘴。

    ☆、202|蛇子

    “凡人有个词儿正巧可以诠释方才的事情。”黑三郎用手指勾起青衣的发梢言笑晏晏道,“你可听过拔苗助长这个词?”

    “拔苗——助长?”青衣情不自禁的瞪大眼睛道,“莫非东桥刚才是用了于蛇子有害的法子强迫它蜕变了吗?”

    “我的新妇果然聪慧。”黑三郎笑嘻嘻的搂住了青衣的纤腰夸赞道,“本来那蛇子的出生就已经不停寻常了,再加上幼时吸食的灵气不足,以至于它比寻常蛇子都显得虚弱。再这样的情况下,要想蜕皮,少说还要些时日。然而鸣雀和任客卿已经近在咫尺,东桥情急之下,就只能刻意将原本就孱弱的蛇子逼入绝境之中,好让蛇子提前蜕变。”

    “他既然这么做,是不是已经有了成功的把握呢?”青衣只觉东桥用的方式略显激烈,但一念及蛇子本是妖怪,料想也不会像寻常爬虫那般轻易就死了。然而,她虽然这样想了,心里却仍有些介怀。

    黑三郎眯着眼看了青衣一眼,紧跟着又转头扫了一眼厨房的后门。

    东桥抱着水晶缸正悄无声息的站在门外,他微低着头,一张脸隐没在阴影中,看起来既顺从又戒备。

    “唔,这可有点难说了。”黑三郎故意拖长了声音慢慢道,“妖怪虽然多是不惧凡火的,然而客栈里用的却不是凡火。再者,寻常的妖怪不论多么厉害,它们总有不堪一击的脆弱时期,比如化形——比如幼年时期——”

    说着他对着东桥挑衅的笑了一笑。

    东桥抬头极快的瞥了黑三郎一眼,然后像是没有发现黑三郎的挑衅一般,径直对着青衣开口道:“小娘子,我已经将它关回去了,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处置它呢?”

    青衣下意识眯了眯眼睛,她回头看了眼水晶缸,小黄鸟正蔫蔫儿的趴在缸底,看起来十分可怜。

    青衣见不得那小可怜样,当下就忍不住伸手道:“交给我——”

    “交给素兮吧。”黑三郎忙出声拦道,“鸣雀一行人约莫今晚就会到,我已将事情交代给她了,她知道该怎么处理。”

    东桥并没有马上答应,他托稳了水晶缸一动不动的看着青衣,仿佛是在等青衣的指示。

    刚来还会装样子,自打被自己盯上之后,他就越发无所顾忌起来了。黑三郎看着东桥无声的磨了磨牙,也跟着转头看青衣。

    青衣后知后觉的啊了一声,连忙缩手点头道:“既然如此,还是交由素兮吧。”

    东桥答应着退了下去。

    黑三郎见青衣仍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就故意贴近了她巴巴道:“今晚那群讨厌的家伙就要来了,到时候只怕蛇子会爬的到处都是——”

    说着他用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粘稠热烈的目光看着青衣。

    青衣一脸迷茫的低头看黑三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然后——那个——蛇子虽然小,但到底是羽衣族的孩子啊——”黑三郎见青衣没能心有灵犀的明白自己的语外之意,就有些羞恼的暗示道,“然后羽衣人对寻常男妖怪来说都很危险,一个不小心就会中招——”

    黑三郎都已经说的这么直白了,青衣哪能不心领神会。她几乎是竭力克制才没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