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途川客栈 作者:木绣球

    青衣被那惨叫声惊得心一抖,下意识就把秀秀紧紧搂在了怀里。

    秀秀略有些紧张的趴在青衣怀里,跟着青衣一道儿观望那道洞开的房门。

    房间里不时的传出老婆婆的撕心裂肺的呐喊声,然后是老汉理智的制止声,再加上那些自门窗墙壁上发出的格啦啦的细碎声响,都叫秀秀十分害怕。

    “青衣姐姐——”感觉到后背那阵杂乱无章的轻拍,误以为是青衣在安抚自己的秀秀将脸紧紧的贴在青衣的腰上,很是不安的问道,“他们是不是被妖怪抓起来了……”

    青衣面色煞白的搂着吓得直抖秀秀,只觉自己的左半边身子都有些发凉了。

    “我们还是去叫人来吧。”直觉危险将至的青衣松开了手,一行说,一行准备去叫人。

    不料才抬脚,她便觉得自己的左手臂一紧,紧跟着左半边的身子一麻,随后眼前一晃,整个人就如醉酒的人一般往前一头栽了下去。

    从扑地的钝痛中回过神来的青衣心中大惊,刚伸手撑地准备起身,就有一股不知何处来的古怪拉力硬是拖着她往后闪去。

    “怎么回事?”青衣手脚并用的挣扎几下,却仍是抵不过那怪力。

    只听见嗖的一下,周围的场景便如画卷一般迅速向后退去。她的手肘和膝盖都叫地面蹭的有些火辣辣的疼,而秀秀哭喊着追上来的身影也渐行渐远起来。

    再然后,她猛觉身子一轻,却是叫那股子怪力瞬间提到了半空中。

    终于得以停下来的青衣慌忙环顾四周,发觉自己此时已身在安置那对老夫妇的客房里。

    她觉得自己的视野有些偏斜,眼中所见的一切都微微向右歪去。

    她感到自己整个人正在沉沉的向下坠去,却又没有当真落下去。高举的左臂像是被人用力向上拉拽着一般,紧绷绷的生生做疼。

    她下意识抬头看向自己的左臂,朦朦胧胧中,她只看见自己的手臂被几根筷子粗细的麻绳胡乱的捆绑着吊在半空中,每当她尝试挣扎,她无所依靠的身子便会开始悠悠的打起晃儿来。未免转的头晕,她只得努力放弃挣扎,就那么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

    身下的房间到处都是老婆婆尖叫的回音,窸窸窣窣的声响更是络绎不绝。只要她一低头,她便可居高临下的俯瞰着整个房间。

    房间里到处都是手指粗细、宛若藤蔓和游蛇的乌黑绳状的黑影。阵阵凉风自洞开的房门外涌进房来,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之下,那些黑影就那么不停的延展伸曲着,如同活物一般缓缓探向各个方向。

    如豆的灯火的光辉着实有限,除却它所在那一小片区域,房间里的其他部位皆都隐没在黑暗之中。

    在成片的黑影之中,那对老夫妇正一前一后的在灯光下扭着一起,那老婆婆不停的朝着屋角的方向伸手叫道:“啊啊啊——娃娃——娃娃——”

    ☆、133|130.120.6.8.

    而那老汉则是死命搂着老婆婆的腰往门口的方向使劲儿,口中更是阻止道:“婆婆——等一下——我们先出去——”

    “不——我的娃娃还在那里——”老婆婆抵死不肯听从,老汉越拦,她越是挣扎的厉害起来。

    大抵劝阻的人永远都是争不过有决心的人,老婆婆一心只有她的娃娃,便是刀山油锅她要跳下去,一个气衰力末的老汉又如何能拦得住她呢。

    只见那老婆婆一咬牙,硬是掰开了老汉的手朝屋角飞奔而去。

    青衣眯着眼睛,看着那个老婆婆如同一头灵敏的山猫一般,径直朝着屋角扑去。

    那里灯光微弱,青衣凝集了所有注意力,方才隐约瞧出一个仿若秀秀那般大的小娃娃的身形来。

    老婆婆一见娃娃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好似在等她过去,当下就激动的大张着手臂要去搂她。谁知她的手才碰到娃娃的身体,便有一道飞鞭狠狠的抽上了她的胸膛。

    她闷哼一声,整个人就如同断线的木偶一般,无力的飞了出去。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青衣居高临下的瞧着老婆婆呼的一声着被甩到了屋子的另一面,叫她简直有些反应不过来。

    飞舞的藤蔓掀起几阵冷风来,原本就摇晃不止的火烛登时噗的一下就灭了。

    在火光消失的刹那,青衣看见娃娃缓缓抬起头,就那么面无表情的望向了她。

    世界陷入黑暗中之后,青衣的眼睛便再看不见黑暗以外的东西。但与此同时,她的听觉便变得越发敏锐起来。

    她听到整个房间里都活物蠕动的声响,地上,墙壁上,头顶上,以及……手臂和耳边。

    她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压抑而混乱的心跳声,那个老婆婆如同破旧的火箱般刺耳又嘈杂的喘息声,老汉焦急担忧的低语声,以及秀秀越来越近的哭喊声。

    当秀秀哭喊着青衣出现在了门口的时候,青衣便压低了声音喝到:“别进来——”

    “青衣姐姐——”秀秀下意识停下脚,就那么站在门口,一面哭,一面叫道,“他们去叫人了,马上就有人来救你了!”

    “秀秀——做的很好——”青衣被那些蠕动的窸窣声弄得精神紧绷,她仿佛觉着有几根触%手正顺着她的小腿缓缓往她身上攀爬,那种似有若无的碰触叫她忍不住有些头皮发麻。她在心里拼命的说服自己那只是自己的错觉而已,为转移注意力,她便颤声对着秀秀道,“边上……有仆从吗?”

    “没有——”秀秀很快就答道,“不知道他们都去哪里了,秀秀一个人也没看见。”

    青衣闻言十分奇怪,之前她和秀秀一路走来,有不少仆从来来往往的走过,其中还有不少个跟她行礼的,怎么一转眼的功夫,竟是统统都消失了?

    正当她认真揣测原因的时候,一阵粘腻的触%感忽然就自她的小腿外侧缓缓地滑向膝盖内侧。

    那种感觉太过清晰,激的青衣一下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下意识夹紧了膝盖,待发觉那微带寒气的触%手还有向上蠕动的趋势,她的脑中登时就嗡的一声炸开了。

    她猛地蹬了几下腿,企图将那些叫人恶心的不知名东西甩开,但那些触%手被甩开之后,马上又缠了回来。

    “秀秀——秀秀——”青衣一面挣扎,一面惊慌失措的胡乱叫道,“去叫人来,叫温玉来,叫他来——”

    秀秀听青衣的声音满是惊恐,当下也跟着着急起来,她连忙答应一声,果然跑去找温玉了。

    房间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莫名被困的青衣叫那满是淫*靡触&感的触*手弄得是心中作呕,待要求救,三郎也不在这里,那将自己截了回来的温玉也不在这里。那个老汉只顾着不明生死的老婆婆,便是听见青衣害怕挣扎的动静,也不曾伸以援手。

    藤蔓和触&手越发猖狂起来,求救无门的青衣怨念一生,一时心中大恨:先是恨黑三郎总是在关键的时候不见踪影,以致她被轻易劫走;再是恨那莫名出现的温玉,虽然口口声声说她是自己的胞妹,却将不顾她安危硬是将她掳到这种魑魅魍魉遍生的古怪地方来,还不知他们心中打的什么主意,叫人无法信任;最后是恨自己,心无主骨,手无利刃,当不得智者,做不得恶人,驱不得鬼,杀不得妖,偏又天生至阴之躯,叫各路妖怪虎视眈眈,每每遇险,无力自救,唯有等他人来救耳。

    青衣素来对自己的无力之处颇为愁苦,奈何又没有法子改变。就如同被器皿所困的蝼蚁蛾虫一般,再怎么想出去,都不得其门,最后只能半死不活的委顿在低微的尘土之下。

    青衣恨啊,她恨这个世间不公,为何偏偏叫她生做了如今这样的人物,而自己又偏偏冲破不了这个牢笼。

    她轻颤着身体,恨得眼前阵阵发黑,心中的怨念如有实质的要破体而出,她用自由的右手狂乱的抓挠着自己的胸膛,喉中溢出支离破碎的低吼声。

    透骨的寒气自脚踝和左臂飞速的往心口涌去,青衣脑中一片混沌,各种狠厉怨毒的场景如走马灯般帧帧分明的闪过。

    黑暗中她猛地睁开眼睛,往日清明的眼中透出丝丝红光来。

    她用力撕开胸口的鲛丝薄纱,屈指如钩的猛地朝自己的心口刺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根滑腻的藤蔓忽然缠上了她的手腕。狂躁中的青衣手一偏,却是将那根白玉簪从怀里勾了出来。

    温润细腻的玉簪顺着青衣的手心滑了出去,她心神一晃,却是顿住了动作。

    藤蔓交缠蠕动的声响如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黑暗中,她感觉有一双小小的冰冷刺骨的手轻轻抱住了她的小腿。

    那刹那,她仿佛听见了铺天盖地的花朵盛放的细微声响。

    “心悦你——”一个如同鬼魅的空灵声音自那花开的声音中飘散开来,青衣仰起头,既愉悦又憎恶的听着那声音轻轻道,“跟我们一起——”

    她没能听那声音说完它想说的话,冷硬的锁链声如疾风一般席卷而来。那双环抱住她小腿的冰冷小手也跟着消失不见了。

    紧跟着她觉得左臂的张力一驰,整个人便猛地往下堕去。

    她会堕去哪儿呢?在这无比的黑暗之中,她许是要堕入地狱去吧?

    熟料迎接她的既不是无边的地狱,也不是冰冷的地面,而是一个温暖的满是血气的怀抱。

    明亮的灯光忽然自黑暗中闪现,一瞬就将整个房间都照亮了。

    在黑暗中待了许久的青衣叫灯光一刺,当下就惨叫一声低头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嘘——没事的没事的——”被轻拥在怀里的她听见季父温柔的安慰她道,“只是一点点魍魉透进你的眼睛里去了,你睁开眼,让光一照,它们便会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