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下车,殷清风便感受到韦氏对他这次到来的重视。
    他这边刚站稳,韦氏庄园门前队列中最前面的一个耄耋老者便上前两步说道:“老夫韦纲代表族人恭迎淮阳侯的驾临。”
    殷清风虽然弄不清楚这老者的身份和地位,但他赶忙回礼道:“晚辈殷清风拜见长者。”
    韦纲似乎对殷清风的谦逊感到很满意,他堆起笑容说道:“淮阳侯初次来到韦氏,容老夫向淮阳侯代为介绍一二。”
    他转过身向后虚指,“左手第一人乃逍遥公房的族长韦福嗣。”
    殷清风见此人年龄与韦纲相仿,他躬身行礼,“晚辈殷清风拜见韦族长。”
    韦福嗣向前一步道:“老夫韦福嗣拜见淮阳侯。”
    接下来,韦纲一一向殷清风介绍这些人的身份。
    韦氏奉黄帝为始祖,其第三十七代子孙韦胄的长子韦潜建韦氏西眷,次子韦穆建东眷、三子韦愔的后人韦瓒建南皮公房。
    韦潜的七世孙韦瑱建平齐公房,故韦氏西眷又称平齐公房、东眷韦穆的曾孙韦钟建小逍遥公房、韦穆的五世孙韦阆建阆公房,韦阆的弟弟的曾长孙韦夐建逍遥公房、曾次孙韦孝宽建郧公房。
    韦福嗣是逍遥公房的族长,在族内的排辈是第四十八代。他旁边的人是韦福嗣的堂弟韦挺,他的官职是掌封爵的主爵郎中。
    殷清风记得韦挺本应于武德七年与杜淹、王珪等流放于巂州,到李世民上台后才召回。现在他也在场,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南皮公房的族长是此房的始祖韦瓒、郿城公房的族长韦元礼,他们的辈分都是第四十八代。
    韦峻是西眷的族长,他在家族中的位置是族四十九世郧公房的族长是韦义节,他的老爹是的韦总的长子韦圆成,族内排辈第四十九代。
    阆公房当代的彭城郡公叫韦庆嗣。但他不是阆公房的族长,族长就是殷清风身边的这个老者韦纲。他与韦妮子的祖父韦总同辈,族内排辈是族四十七世。
    除了这几个族长外,殷清风还记住了两个重要的人物。
    韦阆的六世孙韦思安是李世民十三女晋安公主的驸马,刚才介绍给他的是韦思安的祖父韦祖霁。
    韦氏的驸马房虽然在韦果儿当上李显的皇后之后才建立的,但此房出自韦氏的东眷。韦果儿的祖父韦材是隋朝时任左武候骠骑将军、坊州刺史、恒安县开国伯,现在在韦曲养老。
    等各自行礼后,依然由韦纲陪在殷清风的身边向院内走去。
    韦氏庄园从外观上看类似于坞堡的形式,墙很高,四角有角楼。
    唐朝建筑的风格特点是气魄宏伟、严整开朗、形体俊美,庄重大方,整齐而不呆板,华美而不纤巧,舒展而不张扬,古朴却富有活力。但韦氏的房屋明显不是很具备这些特征。
    韦氏的屋顶大多为两坡、四坡的形式且大而平缓,高度也比唐式的建筑要矮一米左右抬头望去,屋檐上的瓦当的纹饰也是汉代的风格房檐下柱子的柱脚或为鼓镜式或为鼓蹬式或为莲瓣柱础房屋多是三开间或五开间的抬梁式悬山
    若是林徽因与梁思成夫妇能穿越过来,他们一定会惊奇,他们竟然可以在唐代看到汉代风格的建筑。
    殷清风被直接引到了韦氏的祠堂。
    祠堂外的柱子上一边刻着一经教子,另一边刻着五世扬名四个字。
    经韦纲的解释,这上联出自西汉邹人韦贤的典故。韦贤字长孺,笃志好学,以诗授徒教子,与少子韦玄成相继为丞相,都被封侯下联典指西汉彭城人韦孟,为楚元王师傅,历相三代,后迁家至邹。至韦贤前后五世,称“邹鲁大儒”。
    韦氏祠堂的规模很大,最少是殷氏祠堂的两倍还要大。
    殷清风今天被邀请来的目的既不是为了拜祭韦氏的祖先,韦氏也没打算向他炫耀韦氏祖先有多么辉煌,所以,他向韦妮子老爸韦匡伯的排位磕了三个头又献了三炷香就被带出了祠堂。
    等用过了丰盛的午餐过来,他被带到了一处明堂。
    明堂门外的柱子上刻着韦氏的堂号,上联是望出京兆下联是源自高阳。此联殿出韦姓的源流和郡望。看到这幅堂号的对联,殷清风才清楚原来韦氏与许氏一样,都发源于高阳。
    还好,这处明堂已经改为座椅式,他不用再像刚才吃饭时需要跪坐在木榻上了。
    殷清风在主的位置坐下后,主人与陪也分别落座。
    又套了几句之后,韦纲说道:“老夫冒昧问一句,不知少郎君对韦氏族女尼子可还满意?”
    殷清风抱拳向四下示意了一圈,“晚辈感谢诸位亲长对妮子的精心教导,晚辈对她很满意。”
    包括韦纲在内,很多人露出轻松的表情。韦纲又说道:“太子赐婚比较匆忙,尼子到贵府去时竟然连婢女也没带,这次少郎君回去前,不妨让尼子在族内挑选几个族女回去,作为韦氏对少郎君的补偿。”
    殷清风一愣,这怎么那么像先秦时期的媵妾制啊。姐妹出嫁时还要带着她的姐妹一起随嫁过去。可那是诸侯之礼啊而且,你先拿李世民说事儿,是要强迫小爷接受你塞过来的族女?
    他本想说已经给韦妮子安排了侍女,但一想,韦妮子估计这一会儿也会被问到同样的问题,索性他就直接说道:“晚辈对此事另有安排,而且,每一位韦氏女都是其他家族子弟梦想的天之骄女,晚辈岂敢贪得。”
    主人们露出失望的神色。不管殷清风的话说得多漂亮,拒绝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韦纲同样没想到殷清风会拒绝这个主动示好的提议。他抬出太子来就是想着暗示殷清风一下,结果殷清风竟然还是委婉的回绝了。那么,接下来的谈话,殷清风会是什么态度?
    当初韦珪回府时带来了太子指婚的敕令,这个消息对于韦氏来说太及时也太重要了。殷清风这个之前根本没有任何名声的少年郎崛起得太突然了,快到他们来不及做出任何的反应。但是,现在机会来了。
    在反复盘问韦珪太子的意图和商议后,各支房一致决定要牢牢地抓住这次天赐的良机,尽最大的可能从殷清风身上捞取更大的利益。
    为了更稳妥,他们并不急于同殷清风联系,他们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收集关于殷清风的信息,以便在谈判之前对他有最深的了解。
    除襄城郡主外,殷清风另有四个妾室,这其中还包括韦尼子。按理说,殷清风有现在这样的成就,四个妾室对他来说已经是很少的了。
    而且,在他们看来,以殷清风的年纪来说,送给他几个年轻美貌的少女侍寝,而且还不需要他妾室的名份,他真不应该回绝啊!
    如果韦尼子是正妻,他们送几个族女过去可以理解为巩固韦尼子的地位,可韦尼子只是妾室啊。殷清风应该清楚他们这么做就是想更好的拉拢而已,他怎么就会拒绝呢?难道
    这个在他们看来最不可能出错的一环却偏偏出了错,一时间让韦纲有些手足无措。他隐蔽的看向其他几个支房的族长。他见其他人没有给出他明确的暗示,他硬着头皮只好说道:“不知少郎君有何安排?”
    殷清风能有什么安排,无非就是让自己的女人没那么娇气而已嘛。他都已经含蓄的拒绝了,怎么这个老头儿还死追着不放?他是不达到目的不罢休,非要以这种形式来笼络他不可?
    他说道:“晚辈最近有一个设想还没来得及与晚辈的阿娘提起。晚辈的设想是,解除府内所有奴婢的贱籍身份,那些奴婢如果愿意继续为府里服务,府里可与他们签下一定期限的雇佣契约。
    在契约上除了明确雇佣的年限外,还要注明雇佣的薪资。
    以婢女为例,以后会雇佣年满十二岁出身寒门的小娘子,年限为五年,之后就不再续签了。这样,那些小娘子既在府里学到了一些礼仪,又不影响她们到了年岁出嫁。
    而雇佣年长的仆妇,则需满三十或四十岁。
    男仆虽然没有年限的限制,但薪资要能满足他养活一家五口的需求。”
    主人们仿佛是听到最荒诞的奇闻怪录一样看着殷清风。
    殷清风解释道:“晚辈曾对太子说,一个王朝建立后最需要的就是有足够的人口。有了足够的人口,粮食的产出才能有保证、募兵的兵源才能有保证等等。
    现在大唐登记在册的人口只有不足三千万,另有大约同样数目的人口沦为贱籍附庸于各家族。大唐想要兴旺,皇室就避免不了与各家族争夺这些人口。
    但各家族又是大唐的基石,若各自都不退让的话,君臣之间难免要升起隔阂。
    晚辈身为大唐的子民又是皇室亲封的侯爵,自当为皇室着想。晚辈反复思量,大约只有这个方法才能让皇室与各家族都能接受。
    在解除贱籍之后,大约会有八成的奴婢会继续效忠原先的家族,这对各家族来说并不会产生太大的影响。但皇室的这个仁政却能得到普天下百姓的拥戴。
    现在问题的关键是,各家族是否愿意接受这两成奴婢的损失。”
    殷清风说的这种主仆之间的雇佣关系,只在两宋时得以实施。
    宋朝的奴仆是签约制的,妾也是签约制的。某个女子因为某些原因愿意给某男子做妾室,那她就会签一张契约。契约的内容包括年限、每月或每年的零用钱以及到期后的遣散费等等。
    其他王朝,无论汉唐还是元明清,奴仆都是贱籍,都没有人身自由,都是主人的财产。
    废除奴婢制度只依靠李世民下一道圣旨是解决不了的,所以他一直在寻找废除奴婢制度的契机。现在韦氏求到他的头上了,他想看看韦氏有没有决心帮他这个忙。如果有,他会更大方的与韦氏合作。
    就在主人们不知该如何回应的时候,殷清风说道:“诸位亲长想必听说过医家养生术里的一句话:要想长寿,不可缺子午觉。不知道晚辈可否冒昧请求给晚辈安排一间卧室?”
    主人们再次一愣,哪有话还没说完人就要请求跑去睡觉的道理?但这话是殷清风说的,没道理也得有道理。
    韦纲扭头对韦义成说道:“义成,你带少郎君前去休息。”
    殷清风拱手赔罪走了之后,明堂里立刻出现喧杂的声音。
    韦纲静心听了一会儿之后敲了敲桌子,“既然你们都明白这是他提出合作的条件,那你们就表态吧。是愿意承担被其他家族指责的风险,还是放弃与他的合作?”
    其他族长和各支房有地位的族人都默声不语。
    给他们种地的佃奴、铁匠、木匠、造纸匠等,以及在宅子里伺候他们的男女奴仆,加在一起有近五万人。这四万多人如果都解除了贱籍,他们可不敢保证还能有八成的人留下。
    而且,如果全天下的家族都释放了奴婢,再想招募到足够的人手,就得看谁出的钱多,谁不苛待那些人。到那时,四万人每年要支付多少钱财?五十万贯还是一百万贯?
    现在,本来是属于他们的奴婢,因为殷清风一句话每年就要掏出几十万甚至上百万贯的钱财,谁甘心?谁敢先表态?
    韦纲见没人说话,他又敲了敲桌子,“既然你们都不说,那老夫来说几句吧。那少年醒了之后,可是要听我们表态的。
    你们都清楚韦氏和你们各支房目前的状况,也清楚其他家族为何愿意拿出几十万甚至更多的钱财去加盟他的滋味楼和仙居坊。
    十年前,你们的长一辈如果还在世的话,像去年的加盟会韦氏能没有资格参加吗?那为什么我们去年就没资格参加呢!因为你们、我们韦氏在大唐的地位不够高!
    别的家族、那些新崛起的权贵都去参加了,我们这个三千年的韦氏却没资格去,你们觉得还不够丢脸吗?还想放弃这次难得的机会吗?”
    韦纲刚才那番话虽然没有严声厉色,但他还是缓了一会儿才说道:“太子放尼子回府,再到下旨赐婚给他,你们都清楚太子是什么打算的。
    你们也同样清楚,大唐立国后只下了两道赐婚的敕旨,分别将两个郡主赐婚给了他兄弟二人。这其中的含义你们真的想透彻了吗?
    韦氏虽然兴旺了几百年,但与其他世家相比还是弱了许多。连气势汹汹的崔氏以及其他家族的人,到了长安之后都乖乖的放弃与皇室作对的想法转而欢呼雀跃的走出了加盟会,你们还看不明白吗?
    现在的形式是,太子在明,那少年在暗,他俩一明一暗的在左右着大唐的格局。你们想一下,过往的各朝中可有这样的人物存在?才十六七岁就能左右朝政,你们不觉得很可怕吗?
    加盟会后是各世家放弃与皇室作对,等军事学院成立后,就是各武勋家族向太子紧紧靠拢。这中间是谁起的关键作用?
    现在老夫不问你们各支房是怎么想的,既然他提出了这个条件,老夫决定韦氏家族就算与其他所有家族作对,这条件也得答应下来!更何况,若是这些话真说给那些已经与那少年有了利益牵扯的家族听,他们就真敢反对?
    如果那些家族不答应,你们猜他会怎么做?”
    韦纲到底是上了年岁了,他喘了口气继续说道:“反正到现在老夫都捉摸不透这个少年。但有一点你们要记住,要么你们现在就杀了他然后拿全族的性命去承担太子的怒火,要么就在他的面前低头。
    低头有没有好处?能得到什么好处?
    皇室如果颁布了这条敕令,固然会得到普天下百姓的拥戴,但在敕令之前就已经做到这一点的韦氏将获得何等的声望?
    李靖晋升国公封上柱国、程知节封上柱国。以他们二人的性情都选择与他合作,你们有什么放不下的?不就是每年上百万贯吗?大不了把那些土地卖了,那些武勋不是也把土地转给他吗。
    但是,如果韦氏能获得与他合作的机会,你们认为他会白白的让我们损失那么多的钱财吗?”
    韦纲最后的一句话终于打动了其他人。
    是啊,怎么算那少年也不可能坑了韦氏。既然他提出了条件,就是要看韦氏答不答应了。韦氏真的答应了,他必然是要做出补偿的。而且,这补偿必然是一个难以想象的数字了!
    韦福嗣站了起来,“侄儿有了叔父指点才恍然领悟。福嗣代表逍遥公房同意殷少郎君的提议!”
    “侄儿代表”“侄儿同意”“侄孙”
    向诸位读者君说声抱歉尤其是天使兄,最近有些私事耽误了写作。清风承诺如无重大事情,以后保证不会断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