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肯定没有方的,最多有胖圆。精怪就不一样,黑虎身高两米有余,拳头可以站人,肩膀可以跑马,厚实的板甲又让他的肩膀宽阔了几分,显得敦实至极,给人一种方形的那种,绝对绝对,牢不可摧的可怕感觉。在黑夜中,黑虎的两只眼睛如同铜铃,闪烁黄色的冷光。他盯着罗刹鸟,罗刹鸟也在他的注视中发抖,鸟头越来越低,等罗刹鸟差点把头埋进土里,他才瓮瓮的笑道:“我对苏家子很有兴趣,说说看,你打听到了什么。”“回禀黑虎大人。”罗刹鸟在地上转过鸟头,鸟脸谄媚的笑道:“那苏家子可没您那么威武,简直是丑死了,听说他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这么个糙汉子竟然在脸上刺绘翠竹,人不人鬼不鬼的,不是啥好玩意儿!”“哼!”鼻孔陡然哧出两道血气,黑虎一巴掌把罗刹鸟拍了个跟头,大手抓住罗刹鸟细长的脖子,怒道:“你说谎!他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这不是方的吗?我活了几十年,还没见过这样的人!”“呐,只是传言,只是传言!”罗刹鸟连忙解释:“这是在行舍的几个走山人嘴里听到的,没您在,小人哪敢往陈安县的那边走更远啊?只能问问走山人了!他们也是听说,是传言!您就当听着耍子,当笑话就成!”“真的?”“千真万确!”罗刹鸟指天发誓。“是你亲自去的?可别是不敢出去密林,派个小精怪就去查了,要是糊弄我,本大王可不再护着你!”“当然不会!是小鸟亲自过去查探的,还挖了那些走山人的眼珠子吃呢!”又是一个劲的指天发誓,罗刹鸟把个吃人眼珠子的事情描述得活灵活现。黑虎也很自然的信了。因为罗刹鸟‘好吃人眼’的关系,只能托庇在他的保护之下,所以罗刹鸟成了他的心腹,也没胆子骗他。“赏你的!”随手丢出了几道惨白,黑虎好像个黑铁疙瘩一样的往北边走去,粗壮的胳膊朝着身后一扬:“两国开战在即,本大王需要一个智囊,说不得得见一次柳居士撬撬苏家子的墙角了。你也别光顾着贪吃,带着小的们在周围看看,别让陈安县围了本大王。”“大王放心,哈哈小的明白!”倒刺模样的血色利齿猛然变长,把几道惨白的光卷进嘴里,罗刹鸟一边大口咀嚼,一边含糊的笑道:“您确实需要个智囊了,小的就是个馋货,吹气骷髅除了耍刀砍人那是屁都不会了,荞中怪更是个没脑子的。您去,您快去,把柳居士抓来了,咱们过得也安稳不是?”“女鬼莜也不错,给本大王当个夫人正好!”邪恶阴森的笑声逐渐消失,黑虎在密林里隐没。而此时,罗刹鸟忽的抠紧利爪,鸟喙一阵扭曲,往鸟爪里吐出好几个惨白的眼珠,很奇怪的,明明刚才咀嚼过了,可眼珠子都保存完好。他歪歪鸟喙,一脸厌恶的要把眼珠子丢掉,忽然又停下,把其中一个放在细小的鼻孔处轻嗅。“是个任侠的眼珠子,有走山人的味道。”“这是个文杰,也是个走山人。”“普通人,但也是个贪心的走山人了。”罗刹鸟一边嘀咕,一边把眼珠子挨边捏碎,可嗅到最后一个的时候,忽的咔嚓咬牙,闷吼道:“妇孺,这是个身怀六甲的妇孺!黑虎,你竟然连怀孕的女子都不放过!”用鸟爪刨个坑,罗刹鸟小心翼翼的,把这个眼珠子轻轻埋葬……密林深处,却被砍伐出了空地。枝干茕结仿佛鬼怪利爪的深山老林,有近百棵大树被人砍断,月光和星光照耀下来,荧亮了山鬼莜淡青色的唇。脸上笼罩青烟的柳居士在她旁边,恶狼女却还在砍树,开山大斧一落,百年的参天大树‘嗷’的一声惨叫,不顾一切的抽出树根,向西一路狂奔而去。“狼丫头,别追!”眼看恶狼女露出特别兴奋的表情,眼都笑成月牙,柳居士连忙呵斥,让狼丫头把周围的树木再砍一些,弄出千余坪见方的空地。随后,她让山鬼莜在远处隐藏了,对恶狼女道:“带着荒林饿狼阵走远些,剩下的不用你管了,你只要挡在外面,尽力拦住罗刹鸟就好。”砍掉树木,就是为了防止罗刹鸟隐藏,恶狼女带着狼群在周围的树冠上,也能阻拦飞来的罗刹鸟。虽然是鸟类,但因为实力的关系,罗刹鸟还没本事飞得太高。于是,原地只剩下柳居士一人,他穿着淡青色的长袍,撩起袍摆,在满是年轮的树墩上坐下,又摊开竹简,细细品读自己誊录的诗词。看起来已经沉迷……“果然有诚意,荒林饿狼阵离开了很远,这里只有你柳居士一人。”忽的,前方传来铿锵的脚步声,黑虎铁墩子似的身影走出密林,看看周围的一地树桩,大笑道:“怎么样,别跟着苏家子那种孱弱的人了,还是回来跟随本大王,本大王可以许下承诺——你前些年坑本大王一次的事情,本大王既往不咎!”“您还记着呐。”柳居士淡淡的道。黑虎上来给苏昂扣了个‘孱弱’的帽子,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在所有鬼灵精怪的眼里,人这东西都是卑鄙、狡猾、无耻外加孱弱的,总感觉人没什么本事,就是歪脑筋特别多。同样的,和人比较起来,鬼灵精怪特别记仇。同样的仇恨,比如她坑黑虎一次的事情,人因为别的事情忙碌起来可能就会忘记,要是一些胸怀坦荡的君子,说不定还会来个惺惺相惜。鬼灵精怪就不一样,你坑我一次,我恨你一世,有机会还得嚼碎了你!所以黑虎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黑虎也找了个树墩坐下,方圆一米的树墩,被他一坐咔嚓开裂,锋利的木茬被黑铁板甲挤成了更小的碎屑:“你跟着苏家子,应该是为了躲避即将到来的两国交战吧?没意思,啥意思都没有,不如跟着本大王,喝血吃人,多痛快!”“我不喝血,也不吃人。”柳居士的声音更淡。“那你喜欢什么?”黑虎挠挠头,好像很憨厚的笑起来。很多年前,柳居士就是他手底下的精怪了,可柳居士喜欢什么,他一直都摸不清楚。所以柳居士离开的时候,他也没感觉怎么的可惜,一个难以掌控的属下,向来让上司觉得头疼。现在就不一样,两国即将交战,一个厉害的智囊,可以让他躲过灾难,甚至从里面谋取好处。“柳居士,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漆黑面甲后的兽眼闪烁冰冷和狰狞,黑虎语带愤慨的道:“我知道你喜欢山鬼莜,你对她好我看得出来,但你不敢,是不是?咱们鬼灵精怪向来是女性为尊,你比山鬼莜厉害,可你还是觉得自己比不上她!你就甘心?你就情愿?你就没一点……和本大王一样的追求和抱负?”“你什么意思?”柳居士脸上的青雾颤了一下。闻言,黑虎桀桀怪笑。胡萝卜般粗壮的手指朝着西边一点,随后划个半圆,又指向南方:“太连山脉有妖王陈,南海有海龙震,他们都是顶尖厉害的大妖王,也都是男性!柳居士,人家能做到的咱们为什么做不到?难道你不敢做?跟随本大王,本大王可以把女鬼莜赏赐给你,本大王向你保证,当我成为大妖王,你就是一虎之下,万妖之上!”噗!手捧竹简的柳居士忽的笑了起来。伴随笑声,北方传来了中气十足的吟哦:“风起南安时,刀弓密如织;疾行三百里,犹中囊中矢!”吟哦声刚落,一卷青竹简就在空中爆碎,平地席卷血色大风。而在风声席卷之中,季然缓步走来,身后跟着两道人影。有柳玉环的帮助,季然已经悟通了文掾朱昴的《长叹矣》,只是点燃的文火太少,才气不足,用出这个,只觉得身体一阵虚弱。可他仍然走来,笑声豪迈,一挥手,诗词加持在了鬼面人和小亭卒的身上。“柳居士,你又算计本大王!”黑虎勃然大怒。但不等他多说两句,小亭卒已经一刀划来,矮小的身体裹挟血色大风,速度快了三成以上,切割黑虎的下三路。这一刀如同云龙探抓,渺无踪迹,给人一种无影无形的味道,但在视觉上又好像迅猛凶恶到了极点,而在柴刀卷出的瞬间,鬼面人疯狂跳起,当空一刀劈下。和小亭卒不同,鬼面人的刀裹挟黑冷妖息,仿佛大了三圈以上,朴实无华,也是无比沉重的劈斩而下。“就凭你们两个?”面对两人的上下夹攻,黑虎直挺挺的站起来。黑铁板甲的缝隙中射出数十只黑影,全是作恶的伥鬼,被杀戮、吞食后,也要为虎作伥!鬼影森森,恶形恶状。然而此时的远处,忽的响起另外的一声轻笑:“他们和季然兄加起来还不够的话,多个本亭长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