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刀斧吏靖安连赞三声。三藤、五藤的笞刑再多,一般也不够打死人的,九藤笞刑就不一样,别看只剩下二百五十下,可九根藤条绑在一起是何等沉重,一百下就能把马猴汉子的內腑震破,最多一百五十下,就能把人活生生的打死。瑶国以酷吏执法,靖安更是考核酷吏的刀斧吏,见多了心慈手软的吏员,而吏员的心慈手软大多没什么好处,该杀的不趁早弄死,最后连累无辜,甚至伤害自身的比比皆是。苏昂如此做,首先是除恶务尽,其次也是杀鸡儆猴。东山亭半年内都可以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也可以期待一下,他喜欢得很!啪!“该死的小矮子你敢打我?”第一笞下去,麻腩威胁高歌。啪!“饶命啊,高歌大人饶了小的!求盗大人、亭长大人饶命啊!小人以后不敢了,真的不敢了!”第二下就开始求饶。周围一片叫好,然而这叫好声随着血肉迸溅慢慢低落了,教训就在眼前,民户们不约而同的想到:要是自己犯了律法会是多么可怕的下场。场面极为凄厉,而新任的小亭卒只听苏昂的吩咐,苏昂不开口,他就沉默着一次次的打。九藤笞刑迸血溅肉,也让小亭卒的眼里多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他看向苏昂,发现亭长大人压根不管这边的情况,就秉公执刑,手上的力气每次都是一样的竭尽全力!大瑶律:笞刑不得放弱力气,违者反坐,也就是要承受同样的刑罚!“苏昂兄,这里没什么事了。”季然偏头笑道。苏昂点了点头,看小亭卒的眼神也颇为赞赏,他现在只是个亭长而已,安民的笔还没成型,可亭卒高歌,已经算得上是他手里的利剑了,和季然对视一笑,一起走向民众的方向。在刀斧吏靖安的三声‘好’字出口前,他们就注意到这个不一样的人物,只是处理刑罚时不能打扰,对方没出来,他们也没过去。现在已经定刑完毕,有亭卒高歌在就可以了,他们就迎过去,一起拱手道:“下吏东山亭亭长苏昂、下吏东山亭求盗季然,参见刀斧吏大人。”按照级别来看,刀斧吏只在主吏掾、文掾、狱掾这样的‘掾’级以下,比他们高了一级。而且看靖安的盔甲样式,还是刀斧吏里面的头领。级别更高的靖安,对苏昂却很是和善,看了眼亭部大门口上方的铡刀,大笑道:“你我都是吏员,也都是铡刀下的可怜人,多礼什么?好了,咱们过去说话,把我当个朋友就好。”“朋友可少不了饮酒。”季然就喜欢干脆利落的,立马觉得靖安顺眼。苏昂也是如此,对门口看热闹的老亭父招呼了一声,带着靖安和季然往亭部边上的小山丘走去:“想必上吏是从南宁里过来的,连日跋涉累狠了,不如用些酒菜,请上吏放心,咱们亭部的饭食不能动,但今早准备的东西,谁也说不出个三五六出来。”“哦?那靖某倒是好奇了。”靖安跟着过去。按照瑶国律,吏员出门办事不能在亭部、乡部吃饭饮酒,也不是别的规矩,而是每个吏员都有食、住、行的配给份额,如果在亭部吃饭,用的就是当地的配给,这是大错。比如说口粮的方面,什么级别、爵位的吏员每天的口粮是多少都有规定,别人在亭部吃饭就是挪用,等同于贪污受贿,苏昂说别人挑不出毛病,那真是奇了怪了。小山丘不高,也就几步就到,亭父茂镬在山坡上铺了粗布,三人就双腿并拢、标准跪坐,刀斧吏靖安很好奇会上来什么样的饭食,但也没忘正事,取出刻削和竹简,要询问关于南宁里里长左更的事情。苏昂和季然挨边回了,没有半点隐瞒,可是当问到女鬼莜时,两人对视一笑,抬手请饭道:“刀斧吏大人,还是先吃再说。”饭食已经端上来了,靖安只觉得一阵幽香扑面,略微偏头,看见一位蒙面的女子端着食盘上来,女子婀娜的身姿,端得是凌波生微步、罗袜染香尘。眼神只是在女子的身上一扫,就挪开,对苏昂笑道:“这就是你那小奴鸢吧?果然是倾城佳丽,怪不得左更那厮起了不该有的坏心,当杀!”“谢上吏理解。”苏昂拱手谢过,忽的笑了:“可上吏认错了,这是下吏的义女,名唤莜。”莜?靖安觉得有点耳熟。不等他想个明白,旁边的女子对苏昂旖旖下拜,又抬起头,带着笑意道:“说与干爹知晓,您说的四热荤、四冷荤、四双拼、四大碗、四中碗、四小碗、四每位、四座采真是精彩绝伦,听起来女儿就馋了,可食材不足,女儿只做了这八道菜,还请干爹不要见怪。”“无妨。”苏昂满意一笑。确实无妨,说起来,山鬼莜会做菜已经让他很惊讶了,昨夜山鬼莜带了食材来问他想吃什么,他随口逗了两句,哪想到真的有菜品出来?低头看眼前这八道菜,更是忍不住有了馋虫在肚子里鼓捣。自从到了瑶国,除了洞图楼的酒菜还能进嘴,别的哪怕在家吃的东西都把他折腾狠了。“来,吃菜。”苏昂抬手招呼。连日奔波,滴水也是粒米未进的靖安轻轻点头,看菜肴的时候就有些为难了,只见八道菜菜菜冒着热气熏香,有鸡皮鲟龙、玉簪雏鸡、鹿羧水鸭,又有北菇拼猪腰、青瓜拼腰花、露笋拼鸡肉,再加上两道鲜美鱼汤,端得是极为诱人。但律法不允许他吃用亭部的米粮,吃了就是犯错。见着刀斧吏为难的苏昂哈哈一笑,抬手道:“您先品尝一口,也就知道下吏说的没错了。”闻言,靖安拿起竹筷,想了想又放下了,他还是不想犯错,所以没有食用别的菜肴,而是用汤羹舀起一勺鱼汤,鱼汤色泽靓丽,进嘴后又酸啦爽口,汤清味美。啪叽嘴,只品味了两下,堂堂的刀斧吏愕然瞪大眼睛,惊呼道:“这是荒野湖泊中的野生大鲤鱼?”“没错,所以没谁能说是挪用了亭部的米粮,请上吏放心食用。”苏昂的一句话,刀斧吏靖安就愕然看下去,八道菜肴里有鸡、鸭、鱼、豕,要是按照苏昂的话说,这就是野鸡、野生水鸭、野生鱼以及大野猪了,因为鬼怪精灵的关系,野味在县城极为难得,哪怕他是最顶级的吏员,也没能吃过几次。一只半大野猪作价五金,一只水鸭、野鸡就得三百钱以上,除了婚嫁就没谁舍得这样花费,他吃过的几次,也都是在朋友的婚宴上!“苏家子,你果然不比常人,这些野物谁也不能说是亭部的米粮,但那么多野物,本吏还真不敢吃了。”香气诱人,但此时靖安满心冰冷,一点胃口都没有。他想保住苏昂,美食吃得起,吃得问心无愧,可正因为想保住苏昂,所以这些野味,他真是如鲠在喉,根本吃之不下。能得到这么多的野味,苏家子和那女鬼莜,八成是真的‘同流合污’了想及此处,刀斧吏靖安放下汤羹,对苏昂叹气道:“当今狱掾,也就是商镜大人,你可知晓?”苏昂轻轻点头,但也有些纳闷。狱掾商镜,据说是一个二眼方士,但谁也没见过他出手,只知道其对鬼灵精怪极为仇视,就算驱使鬼灵精怪的任侠落在他的手里,那也是往死里执法,最大限度的取人性命。很可怕,但提起狱掾因为什么?“狱掾大人,唉,也是个苦命人。”手指敲着地面,刀斧吏靖安还是没有隐瞒,慢慢的说个清楚。原来当今的狱掾商镜已经有五十岁许,但仍然孑然一人,不是他不好女色,也不是老父母年迈故去,而是在西楚攻打过来的动乱中,他的一家人都死在了鬼灵精怪的手里。盯着苏昂的眼睛,靖安沉声道:“县南行道,除了中立的有狐以外,有三害,分别是智谋超群长袖善舞的女鬼莜、阴谋暗算无所不用其极,实力又传言极为强悍的柳居士,以及贪酒嗜睡的恶狼女,你和女鬼莜联手杀了左更,哪怕左更该死,狱掾大人也有权利抓捕于你,而进了狱掾大牢,狱掾大人不会让你活着回去,就算县公,也没法从孑然一身的他手里要人!”“女儿帮父亲,也要问罪?”忽的,旁边有人笑声缱绻,仿佛梦中女鬼的柔美低语。苏昂也笑了,抬手招呼道:“乖女儿,来见过上吏大人,为父要给你弄个验传的话,也少不了上吏给提点两句。”闻言,山鬼莜摘掉面纱,又盈盈来了个人间的万福。她轻轻笑道:“小女山鬼莜,见过刀斧吏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