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父与子 父与女

  长生宗的人是一伙骗子？
  沈浅语不相信，长生宗要是一伙满嘴谎言的骗子，前世里，长生宗的门主又怎么会被豆蔻那个女人，待为上宾的？那种靠卖弄风情，以色事主，让自己从奴婢变成人上人的女人都是精似鬼的，怎么可能上骗子的当？
  郑氏夫人却又是不信她女儿的话的，她这个女儿前前后后已经说过，多少颠倒黑白的话了？
  “好些个太医在为王爷的腿操着心，”郑氏夫人小声跟沈浅语说：“你就不要添乱了。”
  他们家老爷，如今怕是连太医都喊不来了，他们还能有办法治好瑞王的腿？圣上都没有办法！
  正在兴头上的沈浅语，听了母亲这话，顿觉扫兴，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消失不见，沈浅语低声道：“母亲，长生宗才是骗子。”
  “什么长生宗？”郑氏夫人问。
  “是，唉，算了，”沈浅语冲郑氏夫人摆一下手，道：“见到王爷后，我与他说。”
  小厮这会儿还没走，听了自家小姐的话，小厮是心里犯嘀咕，见到王爷与他说？可人瑞王爷不愿意见小姐你啊！还有，秦泱当着圣上的面都说了，长生宗的人就是一伙骗子，秦泱还能欺君之罪吗？
  “你何时能见到王爷？”郑氏夫人问。
  “进城之后，我自然就能见到王爷了，”沈浅语道。
  郑氏夫人说：“那我们什么时候能进城去？”
  沈浅语说了句：“很快。”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郑氏夫人看着自家女儿，张了张嘴，没再问下去了。
  沈浅语嘴里嘟囔着什么，转身上了车。
  郑氏夫人喊了沈浅语一声，沈浅语也没应声，郑氏夫人便只能不再说话。
  沈浅语坐进车中，想着自己要怎么找长生宗的时候，荣棠坐御书房里走了出来。
  候在台阶下的焦安忙就迎上前去，小声道：“主子？”
  荣棠往庭院里看上一眼，命焦安道：“派人回去找小豆儿，让她去皇后殿一趟。”
  焦安就是一呆。
  荣棠说：“让她问问我母后姮娥的事。”
  “是，”焦安忙领了命。
  荣棠这才又转身进御书房，抬进要跨过门槛的时候，这位还盯了贴着门边站着的万福一眼。
  万福哆嗦了一下，将头埋得更低了。姮娥公主跟阿阙跑了的事，他这个总管大太监肯定是知道的，这事出在寻常百姓家都是丢人的事，出在皇家，唉，万总管也不敢抬头，就偷偷地撩眼皮，往御书房里望上一眼，什么也没看着，但万福猛地又想起来，自己一个奴才不能这么干，忙又将头低下了。
  御书房里的气氛，这么说吧，这会儿御书房里的空气很是尴尬，帝王家父子二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对望不说话。
  荣棠这会儿是真感觉尴尬，不是冲着他骗了他父皇这事，而是姮娥这事。亲兄妹是亲兄妹，可相处的时间真的不多，兄妹成年之后还要避嫌，荣棠现在都想不起来，他跟姮娥总共说过几句话。
  这种情况下，要他开口去问长孙皇后姮娥的事，荣棠开不了这个口。开不口那要怎么办？一般来说，这是由内宅女眷想办法，然后当家男丁拍板，再由女眷处理的事，这对于荣棠来说，突然间就又是一个尴尬，他还没妻，哪来的女眷？想了又想，太子殿下只能想到莫小豆……
  “你不信朕的话？”半晌之后，景明帝才道：“朕还能造你母后和姮娥的谣？”
  荣棠不吭声。
  “就是你母后放跑你妹妹的！”景明帝就差拍桌子怒吼了。
  荣棠还是不吭声。
  一拳头打在棉花上，一点水花都没见着，景明帝一口气憋在心里，恨不得跟这就把荣棠给收拾了。喘几口粗气，景明帝神情由愤怒变得沮丧，挥一下手，道：“算了，朕跟你说不明白，朕命人去喊你外祖了，让他来问你母后。”
  荣棠抬头看景明帝了，他母后自打嫁与他父皇之后，就没再与他的这位外祖见过面，姮娥的事，让这二位谈能谈出个什么结果来？这么一看，让莫小豆去还真是对的，皇后殿动起手来，莫姑娘还能拉个架。
  景明帝这时吐一口气，突然就又不想说话了。
  荣棠却突然开口道：“父皇走了远路回来，接来下就要九天揽月楼好好休息，事情儿臣会安排。”
  景明帝正想换只手搭椅背，听了荣棠这话，景明帝的这个动作顿住了，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荣棠道：“父皇明白儿臣的意思。”
  景明帝当然明白，他回来之前就已经猜想过，荣棠要怎么对他了。杀他这个当老子的，景明帝相信，他这个儿子还不至于，但这儿子会夺了他的权。
  荣棠说：“父皇……”
  “滚，”景明帝猛地就又暴躁起来，手指着门道：“你给朕 滚出去！”
  荣棠没“滚”，而是又问景明帝道：“儿臣方才没有看见宗亲们，他们没有跟随父皇您回来？”
  景明帝说：“宗亲有没有回来，朕怎会知道？朕还得管他们的死活？宫墙之外，甭管是大户人家，还是寻常人家，出了五服那最多就算一个族人，这还得是族人多的大族，那些没几个活人的小族，这就算是陌生人了！”
  荣棠面无表情地听他父皇发飙，心里是毫无想法，再简单说，就是，太子殿下他懒得吐糟。
  御书房外，贴着门边站着的万福还是不敢抬头，万总管其实也是懒得吐糟，您这是皇族啊，圣上！
  “滚，”景明帝还是让荣棠滚蛋。
  荣棠说：“那父皇明日早朝吗？”
  景明帝：……
  这个儿子，当年真心的，不如不生！刚才都要他退位让权了，他不肯直面，这混蛋玩意儿就问他明天要不要早朝，这是非逼他亲口让权啊。
  当他这个当老子的脸，这混蛋玩意就这么的执着吗？再想想那个跟男人，还是个奴才出身的货色私奔的女儿，景明帝觉得自己前辈子一定是造了什么孽，还是天怒人怨的那种，要不然为什么要弄这么一对儿女来折磨他？
  这是他违了她长孙锦书心意，强娶的报应吗？
  景明帝这会儿整个人都是灰暗的，丧气到不行，他一个皇帝，他怎么就把日子过成这样了？
  “父皇？”荣棠还要问。
  “滚，滚滚滚滚！”景明帝暴怒起来。
  荣棠看自家父皇一眼，道：“儿臣明白了，父皇明日不早朝。”
  景明帝：……
  他真他娘的想跟这个儿子拼了！
  荣棠行礼，跪安，从头到尾面无表情。
  门外，万福心中惊骇，太子爷这是要总领朝政，武将文臣一手抓了吗？万总管不可自控地打哆嗦，总觉着不管北原人来不来吧，他们崇宁的朝堂先得被血洗一遍了，万总管这会儿就想大喊救命啊。
  荣棠退出御书房，站在廊下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去皇后殿，姮娥这事 ，他不细问，但他总得去露个面吧？
  太子爷往皇后殿走的时候，莫小豆已经神速赶到皇后殿了。姮娥公主和阿阙的事，莫小豆知道，毕竟这是公主殿下自己透露给她知道的，希望她替自己跟荣棠说一声的，莫小豆一直没说，是没找着机会，今天听说姮娥公主跟阿阙跑了，莫小豆倒还算是冷静，毕竟男女私奔这事，这莫小豆这里那就不算是个事。可莫小豆心里有点内疚，总觉得自己这是没帮上姮娥公主似的。
  在来皇后殿的路上，莫小豆就已经想好了，她来皇后殿就是打探消息，以后姮娥公主和阿阙要是没钱吃饭了，她给送点，要是修仙爱好者要抓这对小情侣，那她就帮忙这对小情侣跑路。
  可等莫小豆站在皇后殿花园的一处暖阁外，仗着进化人种的听力，听了皇后和她那老父亲的恶战之后，莫小豆简直是吃瓜吃到饱，发现她应该是不用担心，姮娥公主和阿阙会被追杀，会因为没钱吃饭被饿死了，因为放姮娥公主跟阿阙跑的boss就是皇后娘娘自己。
  “阿阙他就是个奴才啊，”老国丈痛心疾首，“公主殿下如何能下嫁于此等奴才？更何况，更何况她这还不是嫁，她这是奔，奔是什么，你知道吗？！“
  莫小豆在暖阁外，心里抢答了一句：“奔跑，跑路？”
  “奔者为妾！”老国丈在暖阁里，把说话声压低到了极限，几乎是用气声在道：“奔者为妾啊！”
  莫小豆就又在暖阁外琢磨，这意思是，私奔的姑娘不能做大老婆？这是什么道理？
  “呵，”长孙皇后这时轻轻地冷笑了一声，神情竟然是快意的，眼神里有讥讽之色。
  “你，”老国丈未年老体弱之时，那也是领兵杀敌的人物啊，今日却被女儿这一声冷笑，弄得差点流下泪来。
  他们父女二十，快三十年未见了，当初穿了嫁衣离家时的娇娇女，如今已经是中年贵妇人的模样了，那个会冲他笑，会跟他要糖吃，会软软糯糯喊他阿爹的小女儿，如今只活在他的回忆里，活生生就被这近三十年的岁月给吞噬了，老国丈就在想，如今他面前的这个女子，究竟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