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到底还是被治安官那些话给影响了,总觉得黑暗中有一双眼睛正看着自己。
  艹!他腹内暗骂一句,有个屁的眼睛,难不成是鬼?
  是鬼也不怕,私闯民宅他能告到对方倾家荡产!
  不过仔细寻思寻思也不可能有鬼,现在阴阳出入通道管得越发严格,哪里有鬼能偷渡到阳间来?
  再说了,偷渡到阳间就为了用他的手机?
  这不是笑话吗。
  脑子里纷纷攘攘的,一时闪过无数个念头,在这些杂乱的念头中,他渐渐生出几分睡意,最终陷入了睡梦中。
  他梦到治安局不仅没抓到人,还想拿他顶锅,周译员忙不迭的联系律师朋友,誓要跟治安局打官司打到底……
  他不知道,在自己做梦的时候,杂物间的门又被推开了。
  一块长方体在黑暗中观察了好久,才悄悄松了口气。
  “真是,老半天不睡,害得爷爷我等了这么久。”
  长方体——一块人体工程学的机械键盘小声哔哔。
  他蹑手蹑脚的划过平滑的地板,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
  键盘靠近了正在充电的手机。
  他将手机打开,熟练的静音,把亮度调到最低,然后打开论坛贴吧。
  私信999+。
  机械键盘精神一振,一股无比舒爽的感觉瞬间淌过了每一个键位。
  虽然999+的私信里基本都是骂他的,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挑动了那么多人的情绪,让那些人为自己的一句话无能狂怒,甚至有脑残还在跟风支持他,这难道不是某种意义上的成功吗?
  机械键盘感到了诡异的满足和兴奋。
  每一个按键都在欢呼雀跃,催促着他继续跟傻逼们对线。
  键盘上的按钮自行起伏,一行行文字出现在屏幕上:评论、对骂、新帖……
  快乐在这一刻成倍增长。
  这是一个不眠的夜晚,许多人因网络上出现的杠精言论彻夜不眠。
  键盘精一只妖的战斗力堪比一百号人,除了真正的触手怪,无人能与之一战。
  “长这么丑还发什么美妆视频,劝你回去整个容再露面。”
  “好看是好看,但这张脸一看就动过刀子,假得要死。”
  “鸭子都掉到水里了,为什么不去救它,拍视频的人是傻逼吧?”
  “最烦这种在网上秀恩爱的,秀你妈呢,难道不知道秀恩爱死得快?”
  “现在的年轻妖精不学好,一个个正经事不干,就晓得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不知羞耻!”
  “拿这么贵的东西去喂猫,你对自己爹妈有这么好吗?”
  ……
  被他恶心到的网友愤愤不平地与他争辩,却正中某妖下怀。
  “说人家丑,你自己长得有多好看?”
  ——“我不好看我也没出来吓人啊,长得丑不是错,可长得丑还要出来吓人就是你的不对了。”
  “啧啧,这么酸现实生活中一定是个找不到对象的单身狗吧。”
  ——“放心,我是绝对不会让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有机会玷污我的。”
  “人家打扮一下关你屁事,不爱看就滚!”
  ——“发出来又出现在我眼前怎么就不关我的事了?堕落成这个鬼样子还不许人说?”
  ……
  他还精分一批小号一同支持自己的疯言狗语,并且大肆攻击那些三观正常的言论。
  根据1+1>2的原理,越多的人支持那些一看就很傻逼的观点,三观正常的人就气得越厉害,再加上部分脑子不正常的被吸纳成了键盘精的走狗……
  机械键盘经过的评论区一派腥风血雨,也引来了无数针对他的辱骂,但他的心理素质好到飞起,全然不放在心上。
  或者说,如果对方骂得不带劲儿,他还不惜得理会。
  只有那种骂得脏、毒、狠,且有新意的,他才有兴趣多回两句。
  每个评论区他都不会停留太久,气氛一炒热就果断转移战场,竭尽全力将爱与和平传递到更多地方,用有限的精力赋予网友无限的刺激。
  一晚上的时间,杠精评论新增五百余条,新发热贴二十余个,机械键盘只觉键身圆满。
  晨光微亮,他意犹未尽地把声音亮度调回原样,然后关掉手机悉悉索索地溜回了杂物间。
  因为是边充电边玩手机,所以一晚过去后,手机的电量已经充满了。
  周译员起来的时候看到的是满电量的手机,就是有点儿发烫。
  大概手机用久了质量不好了,他开始考虑要不要换个手机。
  此时的他还没意识到已经有某个家伙拿着他的手机玩了整整一夜。
  接到治安局通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懵的。
  “什么?”他语无伦次的问道,“你们是说这个监控还真的抓到人了?”
  “不是人,是妖精。”
  鹿露耐心通知:“请勿打草惊蛇,我们马上就上门将其抓捕。”
  周译员惶恐不安的环顾四周,紧张到声音变调:“那我的安全呢,我的安全谁来保障。”
  “不必担心。”鹿露轻描淡写道,“根据工作人员的观察,那只是一只修为低微,没有什么杀伤力的小妖精罢了。”
  “况且,虽然你一直不信有别的生物在你家中偷用你的手机,但治安官为了您的安危着想,安装监控时顺便附上了一个微缩的防护符,这足以保障你的安全。”
  如果没有这些措施,她又怎敢在情况不明时将人放出去钓鱼?
  在此之前,周译员可从来没想过自己家中还有什么东西能成精,因为哪一个看起来都不像嘛。
  可现在,他觉得什么都像了。
  桌子像,板凳像,连地上的一块瓷砖都像。
  他看着床上的枕头被子,怀疑它们是否开了灵智,如果是,又究竟占了他多久便宜?
  他不敢沾床,想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又怕椅子成了精,自己一屁股正好怼人家脸上。
  他咽了咽唾沫,觉得有点口渴,却担心杯子也拥有思想,这样的话自己喝水岂不是在强吻对方?
  想到这个,他下意识的要离杯子远一点,忽然想起什么,低下头,神经质地对脚下那块砖道了个歉:“对不住,没踩疼你吧?”
  显然,周译员将那句“请勿打草惊蛇”忘得干干净净。
  幸亏机械键盘奋斗一整夜,现在已经在杂物间睡着了,否则治安官的任务得被他这些不打自招的操作强行提升好几个难度等级。
  周译员紧张兮兮的站了一会儿,突然又有了个毛骨悚然的猜测:等等,我的贴身裤衩儿该不会……
  艹,他现在浑身难受,甚至想把自己扒个精光。
  他还憋了很久的尿,但他不敢去上厕所。
  生活可太踏马艹淡了!
  布置得简约大方的家中,仿佛每一样物品都有了自己的思想,一千双一万双眼睛正悄悄窥伺着自己。
  周译员脊背发凉,只有握住手中的手机才能给他一丝安全感。
  这一刻,他前所未有的思念着正在路上的治安官。
  求求你们,快点来鸭!
  而鹿露此刻……
  “老板,两根油条一杯甜豆浆,再加一个卤蛋,谢谢。”
  跟着她一块儿过来的郝运想吃麻辣小面,鹿露劝道:“要不你等会儿把事办完了再翘班出来吃,那位同志现在还在家里等着呢。”
  郝运想了想,“算了吧,给我来俩三鲜包子。”
  他们边吃早饭边去周译员的住所,到达地点时,刚好把早饭解决掉。
  其实也没在路上花费多长时间,可周译员却像苦守寒窑的王宝钏,等得心都要灰了。
  一见到人,苦苦守候的周译员就立马打开窗子——为了不耽误事儿,鹿露是踩悬浮板过来的。
  两人从窗户进入,周译员紧张兮兮道:“成精的到底是哪个,你们快点把他揪出来。”
  “不急不急。”鹿露并不急切,淡定道,“你家机械键盘放在哪?”
  手机上的监控只能拍到手机周围的情况,机械键盘从杂物间溜出来的那一段是拍不到的。
  “键盘?”周译员错愕,“我家没键盘啊,这年头谁还用机械键盘,那是上个世纪的老古董了。”
  现在大家都用手机自带的红外键盘,不占地方,更方便。
  “仔细想想,肯定有。”鹿露说得十分笃定。
  周译员嘀咕道:“该不会是外头来的野生键盘,偷偷在我家安家落户?”
  他把房间翻了个遍,没找到什么键盘,终于想起杂物间来。
  机械键盘正躺在柜子里睡觉,听到外头有动静,只觉得打扰自己休息有点烦。
  他迷迷糊糊的想:是小周在找什么东西?赶紧找到快点滚蛋!
  这时,柜门被打开,键盘精半醒半梦的听到一声:“找到了。”
  一只白皙的、骨节分明的手抓住了这个键盘。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在网上激情开麦的键盘精终究落入了法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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