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小子!咱们二十多年乡亲,小时候你要饿死的时候,大娘我也没少接济你,你可得替我做主啊!”
    那大娘连拍大腿带干嚎的,后面的话还没等说呢,就被高原看过来的冰冷双眼吓没电了。
    本来跟唱戏似的抑扬顿挫,直接一下就一声没有了~!不是,这小子怎么和平常不太一样,不是中邪了吧?祖辈都传老林子那里头怪事多,这小子从小就在里面窜,没准招到啥精怪了。
    “队里的分配都是有制度可循的,谁闹都没用!谁再来闹事,直接关禁闭室,再扣除当月的工分!”最后一句话是对两个工农兵说的,之后他就阴沉着脸回自己办公室了。
    队里的村民多少是对他都有点恩惠,这家一口吃的那家一块布的,可他如果领情那是恩,不领情算个屁啊。哪家他没帮着掏过粪,哪家他没帮着种过地,高兴了像喂狗一样施舍他块干粮,不高兴了摘个黄瓜都踢的他直吐血。
    之所以愿意敷衍他们,是因为他有上进的野心,所以对外要有个好形象。可这会儿,他正烦着呢,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开面而。
    新分配过来的工农兵都傻眼了,村部最好说话最平易近人的高干事,竟然也有雷霆震怒的这一面。别说他们了,二十几年的乡亲也没见过啊!看他凶相毕露的,比在县城看到游街的杀人犯都ne(ne,东北人民专用词,比狠毒还霸气,比霸气还狠毒)。
    高原回到办公室,脱下大衣和帽子挂好,又松开了衬衫最上面的扣子。瘫坐在椅子上,闭眼缓了缓心神!
    今天失态了!没想到田恬对他的影响已经这么大了,就这么点小事,就逼的他要现原形了。想到这里,高原有些烦躁的打开抽屉,在最里面翻除了一包烟,划了火柴点燃了一支。
    对外,他是烟酒不沾、脾气随和、为民做主的好同志好领导。其实呢,他易怒性急,还斤斤计较,只是他会掩饰而已。而且他也为自己自制力和忍耐力骄傲,可以说从小到大,如果他自己不愿意,还没人能看透他到底在想什么。今天田恬不过表现的和别人亲近点,他的情绪就控制不住了,这绝对不是个好现象。
    当然,让他难受的人,他从来不会让谁好受了。别人如此,他用了真心的田恬,更要加倍。想到这儿,他掐灭了香烟,散了一会儿烟气后,就去找大队会计了。
    第二天,田恬轻松的工作就被人拿下去了,当时通知她的时候,她感觉特别的不可思议。因为这么长时间,不管是跟自己还是跟别人,高原办事,从来没有中间秃露扣的时候。
    但田恬还有点自知之明,不是爹也不是妈,她又没送礼求人办事,没道理出问题就再赖着人家。
    不就是砍树么,之前也不是没干过,人生自古谁无死,大不了不是树倒就是她亡呗。
    田恬磨刀霍霍的,扛着斧子就上山了,但是看到水缸那么粗的苍天大树,真是眼晕啊!!松树又属于硬木料,砍一棵松树,比砍两棵其他的树都费劲。砍树是俩人一组左右开弓,每回都是人家都砍到中间了,她这半才进行到三分之一。一样领工分,一样吃粮食,她处处拖后腿,群众们能没意见么。
    集体工作对一个人有意见,最直接的表现就是排挤你,砍了两天树除了催她批评她,愣是没一个人跟她说话的。这种冷暴力,真的比直接给人两耳光还难受,田恬无人倾诉,想给家里写信还怕家人惦记。她想到去找高原,但又怕他以为自己是想换工作,他如果不好拒绝不是给人家添麻烦么,这样就只好给新认识的朋友于会计吐吐苦水了。
    兵团内部的信件是不用贴邮票的,但是收发还是和其他信件一起,要经过大队部。所以田恬写的这封信,高原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当时他就感觉眼线子看东西一下就红了。都没多考虑,直接把信抽出来,就团进了拳头里!
    高原像困兽一样,在办公室里来回走了不知道几圈,这才勉强压下心火,也才能心平气和的去看那封信。
    高原气性特别大,只是平常不表现给外人看而已,这会儿他想把手中已经团成一团的信展平,手却微微发抖,可见生了多大的气。
    信件开头千篇一律的语录节选,只是东一句西一段,看着驴唇不对马嘴,不知道她要表达的是什么。之后好像是在抱怨砍树辛苦,但是看着语气挺欢脱的,高原这个当干部的,也弄不懂这封信的中心思想了。但这些都不重要,最让他生气的是,田恬书信中的遣词用句,充满了对收件人的熟稔。
    工作中受了委屈不说来找他,却去找个只见过一面的人诉苦,如果不是真的欣赏这个人,两个才相识的人,怎么可能有这么多话说。
    最可气的是他还没等消气呢,三大队那边也给田恬寄了封内部信件,俩人用词造句还惊人的相似。他忙前忙后这么长时间,田恬现在见面可算是能给他个笑脸了,三队那个姓于的一来,田恬就对他抱这么大的好感,换谁心里能平衡啊。
    高原也知道田恬傲气,不是有骨气的那种傲,而是拉不下面子的那种傲。这会儿怎么又能和别人挖苦般的倾诉,却不能来找他帮个忙,说两句好话呢。
    说到底,还是一个原因,就是没把他放在心上。高原从来不是不图回报、为爱奉献的人,他付出一分,就希望收获十分。现在田恬这样,无异于把他的真心‘啪叽’一下扔水坑里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