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玩笑?起居舍人表情震撼,他怎么也无法将这个词和那位高座之上冷冰冰的天子放在一起。
    只听花夫人继续道:“陛下一心向圣贤明君看齐,他也一心期盼君臣相得,只是长久以来不善表达,才会招致外人误会。以为他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其实只要大人尽了本分,陛下绝不会降罪于你,更不必担心受怕。陛下让你背诵律法条文,或许他的深意就藏在其中。”
    起居舍人听得一愣一愣的,此时再回想陛下让他背出的律法,想想那犯了什么罪该受的惩处刑罚,听着骇人,但其实跟他压根没有任何关系,毕竟他没做过任何触犯律法之事,他之前战战兢兢以为陛下想要报复他,但陛下真龙天子,倘若陛下真要处置他,随便一个名头就能叫他万劫不复,还需要听他磕磕绊绊背东西?
    这么一看,还真是他想岔了!
    他此前不止一次听过底下侍卫称赞夫人,却从未跟这位夫人正面打过交道,一直以为她能得陛下宠爱只是因为美貌罢了,今日走这一遭,才知道花夫人是个大度宽容、不贪钱财的慧女子,从前原来真是他怀了偏见。
    起居舍人豁然开朗,眼泪不往外冒了,额头的褶子也舒展开了,他朝这屏风深深行了一礼,“多谢夫人指点迷津。”
    屏风后,花宜姝歪在榻上抠手指,声音却娴雅温柔,看得身旁的紫云一愣一愣的,“大人不必客气。”
    起居舍人走了,花宜姝在屏风后继续染指甲,其实吧,刚刚那番话完全是忽悠起居舍人的,她哪里知道李瑜对这赵大人生出了什么意见,又怎么知道李瑜有没有在问题里藏着深意。读心术也不能隔得老远就能听见啊!
    嗯?话说,她如今不拔李瑜的头发了,每一次都要揪李瑜的衣服才能听见他的心音,还让李瑜误以为她很粘着他,也是时候从李瑜身上搞个贴身之物了。什么东西比较方便携带又不能见人呢?
    ***
    另一头,李瑜耳朵一动,停笔道:“她真这样说?”
    秦焕恭恭敬敬低头道:“是,夫人说您只是不善表达,才会招致外人误会。”
    李瑜不爽了一日的心情总算好些了,他心里甜丝丝的,面上却绷得更紧了,冷冷道:“她倒是敢猜,起居舍人也不怕信错了人。”
    秦焕心道起居舍人怕不怕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花夫人都这么说了,陛下肯定是不会再为难起居舍人了。
    秦焕抵着头,李瑜也看不到他是什么神情,但他能隐约感觉到这人心底也有想法。他懒得理会,问道:“副统领那边如何了?”
    秦焕答道:“副统领正在审问尹无正等人,刺史大人从旁协助。但尹无正嘴硬,并未能审出什么东西。”
    李瑜一脸冷漠:“既然如此,就按照夫人的法子,将他推到街市上去,除了脸,其他地方随便。”
    秦焕应了一声。
    李瑜又问,“那些从静尘庵里带出来的人,审出什么了?”
    秦焕答道:“已经查明了身份,归州本地的大小官员,除了刺史之外,全都牵涉其中。这些人受用了尹无正送出的钱财和美人,为他暗地里的各种活动提供庇护,静尘庵的度牒都是他们弄的,尹无正的身份他们也帮忙做了手脚。”
    李瑜越听面色越冷,“刺史是干什么的?”
    秦焕如实答道:“归州刺史是外派来的,并不受本地官员敬重,他有名无实多年,索性也自暴自弃,这么些年只拿俸禄,鲜少处理政务。”
    李瑜搁在岸上的手掌攥紧了。
    冷静冷静,朕今日已经摔了一筒牙签了,不能再破坏东西!不能,不能……
    李瑜压了半天,终于把那股火气压了下去。
    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表示,但秦焕耳朵尖,哪怕抵着头,也听见了天子比平时更沉的呼吸。若是以往,他是不会开口的,多说多错,曹得闲、陈内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但是今日……
    他想起了每一次都能将陛下哄开心的花夫人,于是打算冒一次险,“陛下昨日才受了伤,不宜操劳,不如请夫人过来。”
    李瑜:……
    就那么一点伤,朕早就忘了,值得你们再三提醒?
    朕在你们眼里就这么娇贵吗?
    李瑜心中这样想,李瑜嘴上道:“准了。”
    这可是秦焕说的,不是朕主动开口提的!
    秦焕闻言心头一松,心道夫人果然有用,脚步轻快地退了出去。
    不久后,花宜姝果然来了。
    李瑜耳朵一动,却坐在那儿盯着书本不吱声。
    “陛下。”花宜姝声音甜甜地喊了一声。
    李瑜目光飘了一下,又很快固定回书本上,声音冷沉道:“有事?”
    花宜姝心想不是你让人找我来的吗?现在矫情个什么劲儿?
    不过李瑜的性情就是如此,在她当上皇后之前,她决定对他多一些宽容。。
    她几步上前,捏住李瑜的一角袖口,轻声又唤了一句,“陛下,您的伤可还好?”
    高高在上的天子面色冷沉,“区区小伤而已。”
    【哼,别人都关心朕八百回了!就你迟迟才来!】
    花宜姝保持微笑。我不信,你吹牛!
    接着就见李瑜放下手中书本,终于正眼看她,同时朝她伸出了手。
    花宜姝:……
    这是什么意思?
    她试探地把手放了上去。
    李瑜:……
    他眉心微蹙,薄唇里滚出几个字,“东西呢?”
    花宜姝眨眨眼,“什么?”
    李瑜眉头蹙得更紧,“礼物。”
    花宜姝:……
    她惊呆了,李瑜居然会向别人讨要礼物。她蹙眉,难道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还是明天要过节?
    花宜姝的沉默让李瑜明白了真相,他神情难得露出愕然,“你没带?”
    不知为何,明明花宜姝觉得自己并未理亏,但在李瑜这种目光下,竟然感到了丝丝尴尬,她摇头,“没有。”
    李瑜黑瞳微微睁大,而后冷着脸收回手,花宜姝的搭在他手心上的手一下摔落下去,再抬眼时只能看到李瑜冷冷侧开的半边脸。
    “陛下?”花宜姝试探道。
    李瑜没有搭理她。
    花宜姝只好伸手,指尖戳进了李瑜后脑的头发里。
    【啊啊啊啊!朕不高兴!很不高兴!】
    【林侍卫只是救了安墨而已!安墨大包小包就去看他!】
    【安墨还喂他吃饭!】
    【我们都这样那样过好多次了!朕受伤了,你来看朕居然不带礼物!】
    【你没有诚意!】
    花宜姝:!!!
    什么?林侍卫居然敢让安墨喂饭,谁借他的狗胆!
    第95章 哼哼,我花宜姝这样的绝……
    今日的归州城可谓热闹至极, 先是本地丝绸大户钱员外家被一群官兵冲进去抄了,接着本地大粮商周老爷家被抄了,紧接着本地大酒楼的吴老板也被抄了。
    奇怪的是, 官兵抄这三家时, 这三家的家主都不在,东西被官兵一箱箱抬出来,家里的女人小孩仆从哭哭啼啼地被赶出来, 紧接着大门也被上了封条……出了这么大的事,那三位都没现身。
    看热闹的百姓议论纷纷, 觉得这三人提前被抓了。
    “没听说什么动静啊!”
    “前天晚上我还瞧见钱员外出城呢,说是去拜佛,难道去跑出去躲官兵了?”
    “谁知道呢!”
    茶楼饭馆、街边小摊,百姓们热闹还没看完呢,忽然见到街口有人大喊:“快来看啊!县令家也被抄了!”
    什么!众人纷纷涌去看热闹。同样不见县令其人,但瞧见县令家往日里仗势欺人的奴仆管家都像落水狗一样被官兵撵着走, 别提多痛快了。
    归州热闹了整整一天,不止是县令被抄了, 就连管户籍的、管粮仓的、管城门的……有一个算一个, 大大小小的官吏都被抄了个遍, 哪怕再愚钝的人看了也知道,这归州要变天了。
    更离奇的来了,晌午后府衙里推出来个人, 是个俊俏后生,只是一脸戾气,被官兵推搡着强行按跪在地上。
    一个官兵敲着锣将他所犯罪行说了出来,一开始围观百姓只是看个稀奇,还有人优哉游哉坐在对面茶楼上看热闹, 但是听着听着,每个人都坐不住了,看着这人的眼神嫌恶得恨不得上去啐他几口踢上几脚。
    “这人我认得,不就是靠着一张好脸被王家招做赘婿那个?原来他是这种人!”
    “拐卖妇女,骗婚骗财……五年间竟然祸害了二十多名女子,真该将这人的心肝剖出来看看是不是黑的!”
    “可惜了这么俊的相貌,竟是个披着人皮的畜生!”
    “他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他自己没有母亲姐妹吗?”
    “像这种人,真该推出去千刀万剐!”
    “我家小妹前两年忽然走丢了,怎么找也找不到,难道就是被这厮给拐了?”
    “打死他,打死他!”
    ……
    眼见百姓群情激奋,推人出来的官兵立刻敲锣道:“一两银子踹一脚,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谁来?”
    闻言,刚刚还叫嚷着要冲上来打死尹无正的人顿时往后缩了缩,而那些捡了石头想要砸死这畜生的人也丢了石头,往人群里快速一扎就不见了,生怕不小心动了尹无正一下就被官兵抓住罚钱。
    见状,敲锣的一名龙武卫叹了口气,真没想到,这归州本地的老百姓这么穷啊!
    跪在地上的尹无正赫赫冷笑了一声,哪怕他此时头发凌乱满身都是审讯过后的鞭痕血痂,依然俊得像一幅画,被他这么一衬托,这名膀大腰圆的龙武卫顿时像个憨汉子。
    呸!老天真不公!凭啥这样的畜生也能有一张好皮相!
    他气得想踹这东西一脚,忽然被同行的官兵提醒,“冷静!一脚一两银子。”
    龙武卫:……
    正恨得牙痒,忽然有个小厮打扮的人挤开人群走了进来,龙武卫认得这人,这就是那个王小姐的随从,那位王小姐不久前还在牢里照顾过他们的生意,亲自上场踹了尹无正十几脚,最后被尹无正抓住腿,险些被尹无正反杀了才停下来。要不然以王小姐对这厮的憎恶,他们没准能从王小姐身上赚个百两银子。
    见到这人,龙武卫的神色缓和一下,就听小厮凑到他耳边道:“这位官爷,我们家小姐说有个做生意的法子要献给您……”
    片刻后,人群围观的中心响起官兵洪亮的嗓音,“此人真实身份乃是鬼楼第一堂大堂主!谁打他一顿,就是打了鬼楼的脸!”
    声音一出,普通百姓不知道鬼楼是什么,但是行走在百姓中间的江湖人却是一个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