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千空一阵恍惚,手指轻轻拂过账簿,账簿上仿佛还残留些许温度,灼伤他指尖。
    贺千空刺痛般收回手指,端起案几上茶杯呷了一口。
    这几日暗卫在他指示下,已经将白家上下调查得透透彻彻,白泽远却如世人所传那般优秀。
    进士榜首,殿试探花,现今也许只是礼部侍郎,未来官途定然亨达。
    这样的人对林姝蔓来说应该是最好的选择,能够护她一世周全。
    贺千空起身来到水榭栏杆边,湖水波光粼粼,似乎是那女子澄澈双眼,这是最好的结果,他喃喃自语,仿佛在告诫自己。
    花开两枝。
    这边林姝蔓乘着马车,拐出这条繁华街道,马车轱辘轱辘前行,驾驶在七月骄阳照得通红的青石板路,又行驶半刻钟,停在一处清贵华然府宅前。
    府宅头顶匾额黑底金字,上书“宋府”两个大字。
    马车刚刚停稳,宋府红漆木大门打开,内里两个穿红着绿的婢女行到马车边,柔声道:“林姑娘来了,小姐在后院等您呢。”
    一旁宋府小厮牵起马匹缰绳,带进后院马厩中停放。
    林姝蔓冲那婢女点点头,随她们指引行进宋府。
    宋府面积不大,却处处装点得别致典雅。
    宋若静所在的轩逸阁更是如此。
    正中湖水波光荡漾,水榭如小船形点缀其中,湖畔边绿柳成荫,环绕整个湖面,远处看,水天一色,绿柳轻拂,好一幅山水笔墨画。
    轩逸楼前绿荫中,放置竹榻、案几,宋若静端坐在黄梨木荷叶式六足香几上,手握针线正在绣花。
    阳光打在她烟紫色绫罗襦裙下摆的银丝纹路上,映衬她如雪肌肤隐隐发光。
    惊叹从林姝蔓眼眸闪过,她捂嘴笑道:“静姐姐愈发好看了,看得我自愧不如。”
    宋若静猛地抬头,“你来了怎么也没有通报一声,快来这边坐。”
    “我见姐姐认真绣花,便没让婢女通报,姐姐勿怪。”林姝蔓坐在宋若静旁侧香几,偷眼瞧她手上绣品,“姐姐绣什么,这么认真?”
    简单一句话,宋若静耳根却唰得泛红,支支吾吾说不出一个字。
    林姝蔓看那绣品,居然是足袜,只是式样、大小皆是男子穿戴的,她恍然大悟,揶揄道:“哥哥可真是有福了!”
    宋若静赶忙将足袜收回绣筐中,脸上热度居高不下。
    知道宋若静不是吴青杏那种张扬性子,林姝蔓只逗笑一句便不再说,“好啦姐姐,我不再逗你了,你这般害羞,我们还怎么聊天呢”
    宋若静哭笑不得,点点她如玉鼻尖,无奈叹气:“好的坏的全都让你说了。”
    林姝蔓笑嘻嘻抓她指尖,“姐姐可是想要知道我爹娘衣衫鞋袜尺寸。”
    大周朝习俗,新妇人敬茶之时,给夫家人的见面礼往往是自己绣的针线活,多为鞋袜这些小东西。待嫁女往往要提前了解夫家人鞋袜尺寸。
    宋若静与林青峰婚期定在八月,如今时日不多,合该绣起嫁妆。
    宋若静脸又一次红透,强自镇定点头。
    林姝蔓吩咐一旁婢女拿过笔墨纸砚,执起象牙刻山水纹毛笔,在宣纸上写下几个尺寸,待墨迹半干,才拿给一侧宋若静。
    宋若静郑重接下,看了几眼,记在心里,便将宣纸交给身后婢女让人好生保管。
    林姝蔓笑嘻嘻道:“不过我不用姐姐给我缝衣衫、鞋袜,姐姐把你做好的荷包送我一个就好了。”
    宋若静绣工了得,不仅在三人中最好,便是在京都贵女中都难逢敌手,她绣的荷包样式别致,花色大胆,林姝蔓很是喜欢,总是挂在腰间。
    “平日里给你和阿杏绣的荷包还不多么?”宋若静浅笑摇头。
    林姝蔓歪头狡辩:“那能一样么,那给的可是改口费呢!”
    宋若静被她几次逗,早就心底有准备,娇嗔瞪她一眼,“你最近和阿杏学的,也开始口无遮拦。我可不和你闹,这次叫你是有别的事呢。”
    果然,林姝蔓挑挑眉角,并不意外。如果只是要尺寸,写封信便可以,宋若静递帖子请她来想必还有事情要谈。
    宋若静有些为难,几次张口又吐不出话。
    林姝蔓拈起案几上的香果,“静姐姐尽管说吧,我能承受住。”
    宋若静如此为难,想来不是什么好事。
    宋若静道:“近来有些奇怪,关于你退亲一事不知怎么,又被提了起来。”她皱眉不解:“按理说这事已经过去两月余,不该如此,此番流言来势汹汹,倒像是……背后有人在搅动风云。”
    林姝蔓玉手一顿,眉心立时紧锁。
    “我一直担心,好在我知道近来你与白家的事,你婚事有了着落,这流言倒没什么影响。”宋若静见她模样,立时安慰。
    “静姐姐有查过消息来源么?”
    “自是查了,我还托了爹爹,可奇怪之处便在这里,查到最后一无所知,所以我更是疑惑,如此隐蔽的手段,背后之人所为何事?”
    连宋家家主都查不出流言源头,想来出手之人地位更加高贵。若说开始宋若静还怀疑是哪些闺阁女子嫉恨林姝蔓,放出消息诋毁她。现在她已经不敢再做此猜想。
    这样的手段和能力,闺阁女子万万没有。
    可如果不是,那背后之人是谁?又到底有什么目的?